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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h

简体:https://www.awakeningtoreality.com/2025/08/blog-post_2.html

英文(原文):http://greatawakeningtoreality.com/2012/09/great-resource-of-buddha-teachings.html

佛陀教法的偉大資源

蘇合(Soh)

另見:
《涅槃的意義》
《佛法中的“不死”是什么?》
《什么是涅槃?》

更新:原網站已下線。但可在 Box.com 或 Scribd 獲取副本: https://app.box.com/s/nxby5606lbaei9oudiz6xsyrdasacqph / https://www.scribd.com/document/274168728/Measureless-Mind

當我發現 “Measureless Mind(無量心智)” 這個網站時,我心想:哇,多么偉大的佛陀教法資源!這對一切修行者都是極有價值的資料。編排精良、呈現清晰、面面俱到,并對巴利經典中的佛陀原始教法配以恰當評注,作者是 Geoff(在 dharmawheel 的網名是 jnana,在 dhammawheel 是 nana)。如同我經常引用的堪布南卓/麥爾康(Loppon Namdrol/Malcolm),Geoff(其修行背景更偏向大手印與上座部)也是一位學識淵博的佛教學者—修行者,我常常懷著濃厚興趣閱讀他的文章。

我把其中兩篇文章(我從頭到尾讀完了整個網站,強烈推薦他人也如此閱讀)發給 Thusness。Thusness 也評論說:“兩篇文章都寫得非常好。放到博客上。”又說:“那個網站是極好的資源。”

http://measurelessmind.ca/anattasanna.html

無我想(Anattasaññā)

“莫伽羅阇啊,觀此世間,見其空寂,恒常正念;
滅除我見,便能超越死。
如是觀世間者,不為閻摩王所見。”
——《經集》5.15《問莫伽羅阇童子經》 SuttaCentral

關于“無我想”的觀修,《增支部》10.60《吉利曼陀經》這樣說:
“那么,阿難,什么是無我想?在這里,阿難,比丘到森林、樹根處或空閑之地,如是審觀:‘眼無我,色無我;耳無我,聲無我;鼻無我,香無我;舌無我,味無我;身無我,觸無我;意無我,法無我。’他便如是就六內外處而住于無我之觀。阿難,這就稱為無我想。” SuttaCentral

在修行中,我們需要在直接經驗里識別這種“無我”:當“見”時,是可見之色、眼根與眼識的聚合;當“聞”時,是聲音、耳根與耳識的聚合;當“觸”時,是觸受、身根與身識的聚合;當“思”時,是念頭、意根與意識的聚合。這些過程只是通過“觸”而起:當某一根門與某一所緣相觸,對應的識便生起。此全程依“此緣性”(idappaccayatā,特定緣起)而發生。并無獨立、完全自主的能作之我在操控這一切。

一個獨立自主的“我”,按定義應當是:
1)常住;2)可滿足;3)不受病患;4)完全自決(對自身具有徹底的自主掌控)。
因此,被否定的,是一個常住而可滿足、不受老病死侵的“我”。正如《相應部》22.59《五比丘經》(節錄)所說:
“諸比丘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皆無我。若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是我,則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就不會導致病患。”同時:“誰也不能令其‘當如是’或‘不當如是’。” SuttaCentral

通過持續而專注的觀修,我們所見只是無常的過程:緣起而生,并非完全自決。首先,我們清楚見到身心一切有為法皆無常;繼而見到凡無常者皆不可滿足,不能提供持久的快樂;于是了知:一切無常而不可滿足的身心法皆無我——它們不能作為“我”的根據,因為“我”按定義應當是常住且(人們希望)可滿足的。這一“觀無常—觀苦—觀無我”的次第關系,可用示意圖來說明(原文處為圖示)。

當無我之認知成熟,“主體”與“客體”的兩面在經驗中都被騰空。我們領會到:對于身心以及一切外在表相的“我所作”“我所取”,其實是迷誤。無我之認知一旦徹底成就,便不再有可被主觀執取所對應的實在所指。凡所見,唯是“所見”(diṭṭhamatta);凡所聞、凡所感,唯是“所聞”(sutamatta)與“所感”(mutamatta);凡所知,唯是“所知”(viññātamatta)。《自說經》1.10《婆希耶經》這樣說:
“于見唯見,于聞唯聞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。婆希耶,你應如是訓練。
當你于見唯見、于聞唯聞、于所感唯所感、于所知唯所知之時,那么,在那方面并無‘你’。既然在那方面并無‘你’,你就不在那里。既然你不在那里,你既不在此,也不在彼,也不在兩者之間。唯此即是苦之盡。” SuttaCentral

當無我可得時,經驗便變得極其簡明、直接、無雜染。當“見”時,只是色—眼—眼識的聚合,如是而已;并沒有一個分離的“見者”。所謂“見者”,完全依“所見”而有;沒有脫離“所見”的“見者”。并沒有一個獨立的主體或自我。

對于“所緣”亦然。所謂“所見”,完全依眼根與眼識而有;沒有脫離眼根與了別的“所見”。一切可能的“所緣”皆如是:并沒有一個獨立的客體。

對于“識”亦然。所謂“見”,完全依眼與色而有;沒有脫離眼與了別的“見”。一切可能的“識”皆如是:并沒有一個獨立的感官識。

以你此刻看著屏幕的直接經驗為例:依世俗語言,你可以說“我看見電腦屏幕”。另一種說法是,有一個“見者”在“見”“所見”。但請看這屏幕:你的經驗里,真有三個獨立分離的部分嗎?抑或“見者—見—所見”僅是我們貼在經驗上的三個概念性標簽,而這三者在經驗中完全相依?

“見者—所見—見”皆是空、無實體。眼根、色法與眼識,都是同一經驗中互相依存的方面。你無法剝離其一而仍保有感官經驗——并無分離。《增支部》4.24《迦羅迦園經》說:
“因此,比丘們,如來看見應見之法時,不作‘已見’之認定,不作‘未見’之認定,不作‘應見’之認定,也不作‘見者’之認定;
聽聞應聞之法時,不作‘已聞’之認定,不作‘未聞’之認定,不作‘應聞’之認定,也不作‘聞者’之認定;
感受應感之法時,不作‘已感’之認定,不作‘未感’之認定,不作‘應感’之認定,也不作‘感者’之認定;
了知應知之法時,不作‘已知’之認定,不作‘未知’之認定,不作‘應知’之認定,也不作‘知者’之認定。” SuttaCentral

感官識并不能被隔離為分立獨存之物;其他相依諸法亦然。甚至我們賦予這些現象的名稱,也都只是依他起的約定之稱。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應將經驗解讀為某種“宇宙一體”或“統一識”等等——那不過又是另一個空、依他起的標簽罷了。此番分析的要點,在于見到一切所指皆空,從而停止建構并界定一個“自我”。

正確修持“無我想”的目的,《增支部》7.49《第二想經》這樣陳說:
“諸比丘,于苦中修習并增上無我之想,具大果,大有益;它與不死相應,以不死為其究竟。”并說明,若此想已熟,則對“此有情身”與“一切外相”的“我所作”“我所取”已盡,超越我慢,寂靜善解脫;若未熟,則應如實知“不足”。(意旨同經文) SuttaCentral

這里觸及佛法最為微細的要點之一。簡言之:無明止息之時,“我見”的信念同步止息。既無可得之我,便無可死、可生之我。這就是“不死”的當下之義。佛陀對莫伽羅阇宣說的,正是此事(見上引)。 SuttaCentral

當完全舍棄一切引發“我”之誤執的潛在習氣——凡所有“我在”的觀念——便無有可死之我。對于“我所作”的思量之流一旦息止,便得其平息之安,彼安即離生老死之苦。《中部》140《界分別經》如是說:
“‘彼于思量之流不復流轉,彼之止息故,名為寂靜之智者。’……‘我在’是思量;……‘我將有/無/有色/無色/有想/無想/非想非非想’皆是思量。思量是病、是癌、是箭。超越一切思量,彼即名為寂靜之智者。
又,寂靜之智者不生、不老、不死;彼不動搖,離貪求……‘生已盡,梵行已立,所作已辦,更無余事。’” SuttaCentral

因此,當無明止息,與“不滿足”(苦)相系的整個緣起復合也隨之止息。當一切“我所作”“我所取”皆因戒、定、慧的圓滿一體化訓練而究竟舍離,此即離欲(virāga),即滅(nirodha),即寂滅(nibbāna),即無漏(anāsava),即不生(ajāta)、不成(abhūta)、不作(akata)、無為(asaṅkhata)、無盡(ananta)、不敗壞(apalokita),并且,確是“不死”(amata)。《相應部》43《無為相應》以整組同義名目,反復以“貪、恚、癡的滅盡”為定義加以說明(其中第 21 經題為“不敗壞經(Apalokita)”)。 SuttaCentral

無我想與七覺支(Satta Bojjhaṅgā)

對于“于苦中之無我想”的持續、專注修持,將漸次成就七覺支生起的最優條件。《相應部》46.73《無我經》明確逐條說明: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無我想”為依止,修習念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無我想”為依止,修習擇法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無我想”為依止,修習精進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無我想”為依止,修習喜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無我想”為依止,修習輕安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無我想”為依止,修習定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無我想”為依止,修習舍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如此修習與培育,便“具大果大益”。 SuttaCentral

http://measurelessmind.ca/nirodhasanna.html

止想(Nirodhasaññā)

“既無彼岸,亦無此岸,亦無兩岸;
離苦無縛,我稱之為婆羅門。”
——《法句經》385(意譯其旨)

當離欲之認知完全成熟而證得,不復可得之我、亦無可認同之所依時,即證得解脫的智與見(vimuttiñāṇadassana)。這是真正的內在寂靜(ajjhattasanti),是對“止”的圓滿認知。《增支部》10.60《吉利曼陀經》說:
“那么,阿難,什么是止想?在這里,阿難,比丘到森林、樹根處或空閑之地,如是審觀:‘此為寂靜,此為勝妙:即是一切行的息止,一切取的舍離,貪愛的滅盡,止,涅槃。’阿難,這就稱為止想。” SuttaCentral

這就是“無有動搖”(calita natthi)。《自說經》8.4《涅槃經》開示:
“無動搖則安隱;安隱則無傾向;無傾向則無來無去;無來無去則無生無滅;無生無滅,則無此岸、無彼岸、亦無兩岸之間。唯此即是苦之盡。” SuttaCentral

這也是一切特定造作與意向的平息。《中部》140《界分別經》說:
“不向‘有’與‘無’而造作與意向;既不向‘有/無’而造作與意向,便不執著于此世任何事物;不執著則不興奮;不興奮則親證究竟涅槃;如是了知:‘生已盡,梵行已立,所作已辦,更無余事。’” SuttaCentral

這是一種“以無為自由”的解脫,由徹底認知無我而顯明。《自說經》1.10《婆希耶經》同樣總結:
“于見唯見,于聞唯聞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……在那方面并無‘你’;既無‘你’,則不在那里;既不在那里,則不在此、不在彼,亦不在兩者之間。唯此即是苦之盡。” SuttaCentral

這即是圣者的解脫:貪愛與執取的消除。《中部》106《不動適宜經》以“不執而解脫之心”為“不死”。(旨同) The Open Buddhist University

這也是一種不費力的澄明:其識不住、不立(appatiṭṭhita viññāṇa)——即“不安立之識”。《相應部》22.53《方便經》說:
“當此識不建立、不增長、不造作,即解脫;解脫則安穩;安穩則滿足;滿足則不興奮;不興奮則親證究竟涅槃;如是了知:‘生已盡,梵行已立,所作已辦,更無余事。’” SuttaCentral

更無任何尋求,更無個人議程;不再把任何法認同為“我”或將任何事物凝固為固定的依托點;既無“此”,亦無“彼”,亦無“兩者之間”。

覺悟之心是無量的(appamāṇacetasa),離一切“量度”(pamāṇa)。形象地說,覺者深邃(gambhīra)、無邊(appameyya)、不可測度(duppariyogāḷha),從“特定構造之識”(viññāṇasaṅkhāya)中得解脫(vimutta)。已“去”(atthaṅgata),無量之心即使當下亦不可追尋(ananuvejja);它不住于頭部、身體,或任何一處;它無大小、無形狀;它不是客體,也不是主體。正如虛空無相而不示,無量之心亦“不示相”(anidassana,注意:此處為“不示相”,并非“三解脫門”的“無相/animitta”);此澄明不為任何特定造作或意向所媒介。這是不受染的知:于見唯見,于聞唯聞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;而于彼無有“你”。當然,這種解脫的智與見并非僅憑言辭即可充分指陳,它是“各自親證”(paccatta veditabba)。關于“不示相”等名相在《相應部》43 中與“無為、不死、吉祥、安隱、不敗壞”等并列為同義名目,可參該相應諸經匯編。 SuttaCentral

止想與七覺支(Satta Bojjhaṅgā)

對于“止想”的持續、專注修持,《相應部》46.76《止經》也逐條說明其與七覺支的相應關系:
— 他以“止想”為依止,修習念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為依止,修習擇法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為依止,修習精進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為依止,修習喜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為依止,修習輕安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為依止,修習定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為依止,修習舍覺支,依止離、無欲、止息,導致解脫放下
如是修習與培育,或得兩果之一:現法究竟智,或若有余執則得不還;并且“具大善利,得大解脫安隱,起大緊迫感,住大安樂”。 SuttaCentral

——
標簽:無我、佛陀、放下、上座部

Soh

繁體: https://www.awakeningtoreality.com/2025/08/blog-post_22.html

英文(原文):http://greatawakeningtoreality.com/2012/09/great-resource-of-buddha-teachings.html

佛陀教法的伟大资源

苏合(Soh)

另见:
《涅槃的意义》
《佛法中的“不死”是什么?》
《什么是涅槃?》

更新:原网站已下线。但可在 Box.com 或 Scribd 获取副本: https://app.box.com/s/nxby5606lbaei9oudiz6xsyrdasacqph / https://www.scribd.com/document/274168728/Measureless-Mind

当我发现 “Measureless Mind(无量心智)” 这个网站时,我心想:哇,多么伟大的佛陀教法资源!这对一切修行者都是极有价值的资料。编排精良、呈现清晰、面面俱到,并对巴利经典中的佛陀原始教法配以恰当评注,作者是 Geoff(在 dharmawheel 的网名是 jnana,在 dhammawheel 是 nana)。如同我经常引用的堪布南卓/麦尔康(Loppon Namdrol/Malcolm),Geoff(其修行背景更偏向大手印与上座部)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佛教学者—修行者,我常常怀着浓厚兴趣阅读他的文章。

我把其中两篇文章(我从头到尾读完了整个网站,强烈推荐他人也如此阅读)发给 Thusness。Thusness 也评论说:“两篇文章都写得非常好。放到博客上。”又说:“那个网站是极好的资源。”

http://measurelessmind.ca/anattasanna.html

无我想(Anattasaññā)

“莫伽罗阇啊,观此世间,见其空寂,恒常正念;
灭除我见,便能超越死。
如是观世间者,不为阎摩王所见。”
——《经集》5.15《问莫伽罗阇童子经》 SuttaCentral

关于“无我想”的观修,《增支部》10.60《吉利曼陀经》这样说:
“那么,阿难,什么是无我想?在这里,阿难,比丘到森林、树根处或空闲之地,如是审观:‘眼无我,色无我;耳无我,声无我;鼻无我,香无我;舌无我,味无我;身无我,触无我;意无我,法无我。’他便如是就六内外处而住于无我之观。阿难,这就称为无我想。” SuttaCentral

在修行中,我们需要在直接经验里识别这种“无我”:当“见”时,是可见之色、眼根与眼识的聚合;当“闻”时,是声音、耳根与耳识的聚合;当“触”时,是触受、身根与身识的聚合;当“思”时,是念头、意根与意识的聚合。这些过程只是通过“触”而起:当某一根门与某一所缘相触,对应的识便生起。此全程依“此缘性”(idappaccayatā,特定缘起)而发生。并无独立、完全自主的能作之我在操控这一切。

一个独立自主的“我”,按定义应当是:
1)常住;2)可满足;3)不受病患;4)完全自决(对自身具有彻底的自主掌控)。
因此,被否定的,是一个常住而可满足、不受老病死侵的“我”。正如《相应部》22.59《五比丘经》(节录)所说:
“诸比丘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皆无我。若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是我,则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就不会导致病患。”同时:“谁也不能令其‘当如是’或‘不当如是’。” SuttaCentral

通过持续而专注的观修,我们所见只是无常的过程:缘起而生,并非完全自决。首先,我们清楚见到身心一切有为法皆无常;继而见到凡无常者皆不可满足,不能提供持久的快乐;于是了知:一切无常而不可满足的身心法皆无我——它们不能作为“我”的根据,因为“我”按定义应当是常住且(人们希望)可满足的。这一“观无常—观苦—观无我”的次第关系,可用示意图来说明(原文处为图示)。

当无我之认知成熟,“主体”与“客体”的两面在经验中都被腾空。我们领会到:对于身心以及一切外在表相的“我所作”“我所取”,其实是迷误。无我之认知一旦彻底成就,便不再有可被主观执取所对应的实在所指。凡所见,唯是“所见”(diṭṭhamatta);凡所闻、凡所感,唯是“所闻”(sutamatta)与“所感”(mutamatta);凡所知,唯是“所知”(viññātamatta)。《自说经》1.10《婆希耶经》这样说:
“于见唯见,于闻唯闻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。婆希耶,你应如是训练。
当你于见唯见、于闻唯闻、于所感唯所感、于所知唯所知之时,那么,在那方面并无‘你’。既然在那方面并无‘你’,你就不在那里。既然你不在那里,你既不在此,也不在彼,也不在两者之间。唯此即是苦之尽。” SuttaCentral

当无我可得时,经验便变得极其简明、直接、无杂染。当“见”时,只是色—眼—眼识的聚合,如是而已;并没有一个分离的“见者”。所谓“见者”,完全依“所见”而有;没有脱离“所见”的“见者”。并没有一个独立的主体或自我。

对于“所缘”亦然。所谓“所见”,完全依眼根与眼识而有;没有脱离眼根与了别的“所见”。一切可能的“所缘”皆如是:并没有一个独立的客体。

对于“识”亦然。所谓“见”,完全依眼与色而有;没有脱离眼与了别的“见”。一切可能的“识”皆如是:并没有一个独立的感官识。

以你此刻看着屏幕的直接经验为例:依世俗语言,你可以说“我看见电脑屏幕”。另一种说法是,有一个“见者”在“见”“所见”。但请看这屏幕:你的经验里,真有三个独立分离的部分吗?抑或“见者—见—所见”仅是我们贴在经验上的三个概念性标签,而这三者在经验中完全相依?

“见者—所见—见”皆是空、无实体。眼根、色法与眼识,都是同一经验中互相依存的方面。你无法剥离其一而仍保有感官经验——并无分离。《增支部》4.24《迦罗迦园经》说:
“因此,比丘们,如来看见应见之法时,不作‘已见’之认定,不作‘未见’之认定,不作‘应见’之认定,也不作‘见者’之认定;
听闻应闻之法时,不作‘已闻’之认定,不作‘未闻’之认定,不作‘应闻’之认定,也不作‘闻者’之认定;
感受应感之法时,不作‘已感’之认定,不作‘未感’之认定,不作‘应感’之认定,也不作‘感者’之认定;
了知应知之法时,不作‘已知’之认定,不作‘未知’之认定,不作‘应知’之认定,也不作‘知者’之认定。” SuttaCentral

感官识并不能被隔离为分立独存之物;其他相依诸法亦然。甚至我们赋予这些现象的名称,也都只是依他起的约定之称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将经验解读为某种“宇宙一体”或“统一识”等等——那不过又是另一个空、依他起的标签罢了。此番分析的要点,在于见到一切所指皆空,从而停止建构并界定一个“自我”。

正确修持“无我想”的目的,《增支部》7.49《第二想经》这样陈说:
“诸比丘,于苦中修习并增上无我之想,具大果,大有益;它与不死相应,以不死为其究竟。”并说明,若此想已熟,则对“此有情身”与“一切外相”的“我所作”“我所取”已尽,超越我慢,寂静善解脱;若未熟,则应如实知“不足”。(意旨同经文) SuttaCentral

这里触及佛法最为微细的要点之一。简言之:无明止息之时,“我见”的信念同步止息。既无可得之我,便无可死、可生之我。这就是“不死”的当下之义。佛陀对莫伽罗阇宣说的,正是此事(见上引)。 SuttaCentral

当完全舍弃一切引发“我”之误执的潜在习气——凡所有“我在”的观念——便无有可死之我。对于“我所作”的思量之流一旦息止,便得其平息之安,彼安即离生老死之苦。《中部》140《界分别经》如是说:
“‘彼于思量之流不复流转,彼之止息故,名为寂静之智者。’……‘我在’是思量;……‘我将有/无/有色/无色/有想/无想/非想非非想’皆是思量。思量是病、是癌、是箭。超越一切思量,彼即名为寂静之智者。
又,寂静之智者不生、不老、不死;彼不动摇,离贪求……‘生已尽,梵行已立,所作已办,更无余事。’” SuttaCentral

因此,当无明止息,与“不满足”(苦)相系的整个缘起复合也随之止息。当一切“我所作”“我所取”皆因戒、定、慧的圆满一体化训练而究竟舍离,此即离欲(virāga),即灭(nirodha),即寂灭(nibbāna),即无漏(anāsava),即不生(ajāta)、不成(abhūta)、不作(akata)、无为(asaṅkhata)、无尽(ananta)、不败坏(apalokita),并且,确是“不死”(amata)。《相应部》43《无为相应》以整组同义名目,反复以“贪、恚、痴的灭尽”为定义加以说明(其中第 21 经题为“不败坏经(Apalokita)”)。 SuttaCentral

无我想与七觉支(Satta Bojjhaṅgā)

对于“于苦中之无我想”的持续、专注修持,将渐次成就七觉支生起的最优条件。《相应部》46.73《无我经》明确逐条说明: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无我想”为依止,修习念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无我想”为依止,修习择法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无我想”为依止,修习精进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无我想”为依止,修习喜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无我想”为依止,修习轻安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无我想”为依止,修习定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于苦中之无我想”为依止,修习舍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如此修习与培育,便“具大果大益”。 SuttaCentral

http://measurelessmind.ca/nirodhasanna.html

止想(Nirodhasaññā)

“既无彼岸,亦无此岸,亦无两岸;
离苦无缚,我称之为婆罗门。”
——《法句经》385(意译其旨)

当离欲之认知完全成熟而证得,不复可得之我、亦无可认同之所依时,即证得解脱的智与见(vimuttiñāṇadassana)。这是真正的内在寂静(ajjhattasanti),是对“止”的圆满认知。《增支部》10.60《吉利曼陀经》说:
“那么,阿难,什么是止想?在这里,阿难,比丘到森林、树根处或空闲之地,如是审观:‘此为寂静,此为胜妙:即是一切行的息止,一切取的舍离,贪爱的灭尽,止,涅槃。’阿难,这就称为止想。” SuttaCentral

这就是“无有动摇”(calita natthi)。《自说经》8.4《涅槃经》开示:
“无动摇则安隐;安隐则无倾向;无倾向则无来无去;无来无去则无生无灭;无生无灭,则无此岸、无彼岸、亦无两岸之间。唯此即是苦之尽。” SuttaCentral

这也是一切特定造作与意向的平息。《中部》140《界分别经》说:
“不向‘有’与‘无’而造作与意向;既不向‘有/无’而造作与意向,便不执着于此世任何事物;不执着则不兴奋;不兴奋则亲证究竟涅槃;如是了知:‘生已尽,梵行已立,所作已办,更无余事。’” SuttaCentral

这是一种“以无为自由”的解脱,由彻底认知无我而显明。《自说经》1.10《婆希耶经》同样总结:
“于见唯见,于闻唯闻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……在那方面并无‘你’;既无‘你’,则不在那里;既不在那里,则不在此、不在彼,亦不在两者之间。唯此即是苦之尽。” SuttaCentral

这即是圣者的解脱:贪爱与执取的消除。《中部》106《不动适宜经》以“不执而解脱之心”为“不死”。(旨同) The Open Buddhist University

这也是一种不费力的澄明:其识不住、不立(appatiṭṭhita viññāṇa)——即“不安立之识”。《相应部》22.53《方便经》说:
“当此识不建立、不增长、不造作,即解脱;解脱则安稳;安稳则满足;满足则不兴奋;不兴奋则亲证究竟涅槃;如是了知:‘生已尽,梵行已立,所作已办,更无余事。’” SuttaCentral

更无任何寻求,更无个人议程;不再把任何法认同为“我”或将任何事物凝固为固定的依托点;既无“此”,亦无“彼”,亦无“两者之间”。

觉悟之心是无量的(appamāṇacetasa),离一切“量度”(pamāṇa)。形象地说,觉者深邃(gambhīra)、无边(appameyya)、不可测度(duppariyogāḷha),从“特定构造之识”(viññāṇasaṅkhāya)中得解脱(vimutta)。已“去”(atthaṅgata),无量之心即使当下亦不可追寻(ananuvejja);它不住于头部、身体,或任何一处;它无大小、无形状;它不是客体,也不是主体。正如虚空无相而不示,无量之心亦“不示相”(anidassana,注意:此处为“不示相”,并非“三解脱门”的“无相/animitta”);此澄明不为任何特定造作或意向所媒介。这是不受染的知:于见唯见,于闻唯闻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;而于彼无有“你”。当然,这种解脱的智与见并非仅凭言辞即可充分指陈,它是“各自亲证”(paccatta veditabba)。关于“不示相”等名相在《相应部》43 中与“无为、不死、吉祥、安隐、不败坏”等并列为同义名目,可参该相应诸经汇编。 SuttaCentral

止想与七觉支(Satta Bojjhaṅgā)

对于“止想”的持续、专注修持,《相应部》46.76《止经》也逐条说明其与七觉支的相应关系:
— 他以“止想”为依止,修习念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为依止,修习择法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为依止,修习精进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为依止,修习喜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为依止,修习轻安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为依止,修习定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— 他以“止想”为依止,修习舍觉支,依止离、无欲、止息,导致解脱放下
如是修习与培育,或得两果之一:现法究竟智,或若有余执则得不还;并且“具大善利,得大解脱安隐,起大紧迫感,住大安乐”。 SuttaCentra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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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无我、佛陀、放下、上座部

So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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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tGPT 5 思維模式根據來自 https://www.awakeningtoreality.com/2025/04/ai-gemini-prompt-to-translate-atr-blog.html 的提示,將《巴希耶經》和《迦羅迦經》從巴利文原文翻譯成中文。

Bahiya Sutta

《自說經》1.10 〈婆希耶經〉 


如是我聞:有一次,世尊住在舍衛城祇樹給孤獨園。那時,穿樹皮衣的婆希耶住在海邊的蘇波羅迦,受人敬重、恭敬、尊崇、供養,獲得衣、食、住處以及病緣藥等資具。他在獨處靜居時心里生起這樣的念頭:“凡是這個世界中已是阿羅漢或已入阿羅漢道的人,我也是其中之一。”

這時,有一位天神——曾是婆希耶的親屬——憐憫他、愿意利益他,以自己的心知他心中的思惟,前來對他說:“婆希耶,你不是阿羅漢,也沒有入阿羅漢道;而且你并沒有那種能令你成阿羅漢或入阿羅漢道的修行。”

婆希耶問:“那么,在這個與諸天同在的世界里,誰是阿羅漢,誰已入阿羅漢道?”天神說:“婆希耶,北方有座城市名叫舍衛。那里當下有位世尊住世,他是阿羅漢、正等正覺。那位世尊確是真正的阿羅漢,他為成就阿羅漢而說法。”

婆希耶受天神策勵,立即從蘇波羅迦出發,一路每處只住一晚,來到舍衛城,前往祇樹給孤獨園。那時,許多比丘在露地經行。婆希耶走近他們問道:“各位尊者,如今世尊——阿羅漢、正等正覺——住在哪里?我們想見那位世尊、阿羅漢、正等正覺。”比丘們說:“婆希耶,世尊已經進城托缽了。”

婆希耶便迅速離開祇園,進入舍衛城,看見世尊在城中托缽:儀容可親,見者歡悅;諸根寂靜,心亦寂靜;已得最上調伏與寂止;已調善護,攝持諸根,是一位大龍(nāga)。見到后,他上前在世尊足前頂禮,說道:“愿世尊為我說法;愿善逝為我說法,使我長久得利益、得安樂。”

世尊對婆希耶說:“婆希耶,現在不是時候,我已進城托缽。”

第二次,婆希耶說:“世尊與我二人的生命無常難測。愿世尊為我說法;愿善逝為我說法,使我長久得利益、得安樂。”世尊第二次說:“婆希耶,現在不是時候,我已進城托缽。”

第三次,婆希耶又說:“世尊與我二人的生命無常難測。愿世尊為我說法;愿善逝為我說法,使我長久得利益、得安樂。”

“因此,婆希耶,你應這樣學習:于見唯見,于聞唯聞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。婆希耶,你應當這樣學習。若對你而言,于見唯見,于聞唯聞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;那么,于彼無有你。既于彼無有你,則不在彼;既不在彼,則不在此、不在彼,亦不在兩者之間。唯此即是苦之盡。”

于是,世尊以這簡短的說法開示,婆希耶當下不取著,心從諸漏中解脫。

世尊給了婆希耶這番簡要教誡后就離開了。不久,世尊剛離去,一頭護犢的母牛把婆希耶頂死。

世尊在舍衛城托缽,食后回程,和許多比丘一起出城,看見婆希耶已經去世。見狀,世尊對比丘們說:“比丘們,把婆希耶的遺體抬到擔架上,抬出去火化,并為他建一座塔。你們的同梵行者圓寂了。”

“是,世尊。”比丘們遵命行事,把遺體抬出火化,又為他建塔,然后前往世尊處,頂禮后在一旁坐下,說道:“世尊,樹皮衣婆希耶的遺體已火化,塔也建好了。他的去處、后世如何?”世尊說:“比丘們,婆希耶是智者,依法隨法而行,也沒有在法上擾亂于我。比丘們,樹皮衣婆希耶已究竟寂滅。”

這時,世尊了知其義,當下說此自說偈:


“那里水與地,

火與風都立足不住;

群星不照耀,

太陽不出現;

月亮也不映照,

那里沒有黑暗。


當牟尼婆羅門,

以自身智慧親證時,

于色與無色,

于樂與苦,

都得解脫。”


**第十。**這首自說偈也是世尊所說,我如此聽聞。

第一品:菩提品。

品頌:三菩提、尼拘陀;諸長老與迦葉;波婆、僧伽摩吉、發結行者;以及婆希耶——合為十首。



增支部4集24經

黑園經


Kāḷakārāmasutta


如是我聞:一時,世尊住在娑伽多(Saketa)的迦羅迦園(Kāḷakārāma)。當時,世尊召喚比丘們:“比丘們。”

“尊師。”諸比丘應答。世尊說:

“比丘們,在這個與諸天、魔、梵天同在的世間,在這包含沙門、婆羅門、諸天與人類的眾類當中,凡是所見、所聞、所感、所知、所達、所求、由心探究的一切——我都知道。比丘們,凡是所見、所聞、所感、所知、所達、所求、由心探究的一切——我已親證知。那是如來所知,然而如來不立于彼。

“比丘們,若我說:‘對于這世間凡所見、所聞、所感、所知、所達、所求、由心探究的一切,我不知道,’那就是我的妄語。若我說:‘我既知道又不知道,’也是同樣不當。若我說:‘我既非知道,也非不知道,’那對我來說是過失。


“因此,比丘們,如來看見應見之法時,不作‘已見’之認定,不作‘未見’之認定,不作‘應見’之認定,也不作‘見者’之認定;

“聽聞應聞之法時,不作‘已聞’之認定,不作‘未聞’之認定,不作‘應聞’之認定,也不作‘聞者’之認定;

“感受應感之法時,不作‘已感’之認定,不作‘未感’之認定,不作‘應感’之認定,也不作‘感者’之認定;

“了知應知之法時,不作‘已知’之認定,不作‘未知’之認定,不作‘應知’之認定,也不作‘知者’之認定。


“因此,比丘們,就在所見、所聞、所感、所知諸法之中,如來是如是者(tādī),唯是那樣;并且我說:除此如是之安住外,別無更高或更勝妙的安住。


“凡任何所見、所聞、或所感,

被他人執為真實的,

如是者在自我約束者之中,

不向他人宣稱它為真,亦不宣稱為妄。

既已預見這支箭,

眾生于彼黏著執取;

‘我知,我見,正是如此。’——

如來對此無有執著。”


第四。

So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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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tGPT 5 思维模式根据来自 https://www.awakeningtoreality.com/2025/04/ai-gemini-prompt-to-translate-atr-blog.html 的提示,将《巴希耶经》和《迦罗迦经》从巴利文原文翻译成中文。

Bahiya Sutta

《自说经》1.10 〈婆希耶经〉(简体修订版)


如是我闻:有一次,世尊住在舍卫城祇树给孤独园。那时,穿树皮衣的婆希耶住在海边的苏波罗迦,受人敬重、恭敬、尊崇、供养,获得衣、食、住处以及病缘药等资具。他在独处静居时心里生起这样的念头:“凡是这个世界中已是阿罗汉或已入阿罗汉道的人,我也是其中之一。”

这时,有一位天神——曾是婆希耶的亲属——怜悯他、愿意利益他,以自己的心知他心中的思惟,前来对他说:“婆希耶,你不是阿罗汉,也没有入阿罗汉道;而且你并没有那种能令你成阿罗汉或入阿罗汉道的修行。”

婆希耶问:“那么,在这个与诸天同在的世界里,谁是阿罗汉,谁已入阿罗汉道?”天神说:“婆希耶,北方有座城市名叫舍卫。那里当下有位世尊住世,他是阿罗汉、正等正觉。那位世尊确是真正的阿罗汉,他为成就阿罗汉而说法。”

婆希耶受天神策励,立即从苏波罗迦出发,一路每处只住一晚,来到舍卫城,前往祇树给孤独园。那时,许多比丘在露地经行。婆希耶走近他们问道:“各位尊者,如今世尊——阿罗汉、正等正觉——住在哪里?我们想见那位世尊、阿罗汉、正等正觉。”比丘们说:“婆希耶,世尊已经进城托钵了。”

婆希耶便迅速离开祇园,进入舍卫城,看见世尊在城中托钵:仪容可亲,见者欢悦;诸根寂静,心亦寂静;已得最上调伏与寂止;已调善护,摄持诸根,是一位大龙(nāga)。见到后,他上前在世尊足前顶礼,说道:“愿世尊为我说法;愿善逝为我说法,使我长久得利益、得安乐。”

世尊对婆希耶说:“婆希耶,现在不是时候,我已进城托钵。”

第二次,婆希耶说:“世尊与我二人的生命无常难测。愿世尊为我说法;愿善逝为我说法,使我长久得利益、得安乐。”世尊第二次说:“婆希耶,现在不是时候,我已进城托钵。”

第三次,婆希耶又说:“世尊与我二人的生命无常难测。愿世尊为我说法;愿善逝为我说法,使我长久得利益、得安乐。”

“因此,婆希耶,你应这样学习:于见唯见,于闻唯闻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。婆希耶,你应当这样学习。若对你而言,于见唯见,于闻唯闻,于所感唯所感,于所知唯所知;那么,于彼无有你。既于彼无有你,则不在彼;既不在彼,则不在此、不在彼,亦不在两者之间。唯此即是苦之尽。”

于是,世尊以这简短的说法开示,婆希耶当下不取着,心从诸漏中解脱。

世尊给了婆希耶这番简要教诫后就离开了。不久,世尊刚离去,一头护犊的母牛把婆希耶顶死。

世尊在舍卫城托钵,食后回程,和许多比丘一起出城,看见婆希耶已经去世。见状,世尊对比丘们说:“比丘们,把婆希耶的遗体抬到担架上,抬出去火化,并为他建一座塔。你们的同梵行者圆寂了。”

“是,世尊。”比丘们遵命行事,把遗体抬出火化,又为他建塔,然后前往世尊处,顶礼后在一旁坐下,说道:“世尊,树皮衣婆希耶的遗体已火化,塔也建好了。他的去处、后世如何?”世尊说:“比丘们,婆希耶是智者,依法随法而行,也没有在法上扰乱于我。比丘们,树皮衣婆希耶已究竟寂灭。”

这时,世尊了知其义,当下说此自说偈:


“那里水与地,

火与风都立足不住;

群星不照耀,

太阳不出现;

月亮也不映照,

那里没有黑暗。


当牟尼婆罗门,

以自身智慧亲证时,

于色与无色,

于乐与苦,

都得解脱。”


**第十。**这首自说偈也是世尊所说,我如此听闻。

第一品:菩提品。

品颂:三菩提、尼拘陀;诸长老与迦叶;波婆、僧伽摩吉、发结行者;以及婆希耶——合为十首。



增支部4集24经

黑园经


Kāḷakārāmasutta


如是我闻:一时,世尊住在娑伽多(Saketa)的迦罗迦园(Kāḷakārāma)。当时,世尊召唤比丘们:“比丘们。”

“尊师。”诸比丘应答。世尊说:

“比丘们,在这个与诸天、魔、梵天同在的世间,在这包含沙门、婆罗门、诸天与人类的众类当中,凡是所见、所闻、所感、所知、所达、所求、由心探究的一切——我都知道。比丘们,凡是所见、所闻、所感、所知、所达、所求、由心探究的一切——我已亲证知。那是如来所知,然而如来不立于彼。

“比丘们,若我说:‘对于这世间凡所见、所闻、所感、所知、所达、所求、由心探究的一切,我不知道,’那就是我的妄语。若我说:‘我既知道又不知道,’也是同样不当。若我说:‘我既非知道,也非不知道,’那对我来说是过失。


“因此,比丘们,如来看见应见之法时,不作‘已见’之认定,不作‘未见’之认定,不作‘应见’之认定,也不作‘见者’之认定;

“听闻应闻之法时,不作‘已闻’之认定,不作‘未闻’之认定,不作‘应闻’之认定,也不作‘闻者’之认定;

“感受应感之法时,不作‘已感’之认定,不作‘未感’之认定,不作‘应感’之认定,也不作‘感者’之认定;

“了知应知之法时,不作‘已知’之认定,不作‘未知’之认定,不作‘应知’之认定,也不作‘知者’之认定。


“因此,比丘们,就在所见、所闻、所感、所知诸法之中,如来是如是者(tādī),唯是那样;并且我说:除此如是之安住外,别无更高或更胜妙的安住。


“凡任何所见、所闻、或所感,

被他人执为真实的,

如是者在自我约束者之中,

不向他人宣称它为真,亦不宣称为妄。

既已预见这支箭,

众生于彼黏着执取;

‘我知,我见,正是如此。’——

如来对此无有执著。”


第四。

Soh

简体:https://www.awakeningtoreality.com/2025/08/blog-post_58.html

英文(原文):https://www.emptyskysangha.com/talks-and-essays

禪師道格拉斯·菲利普斯: 

《關于婆希耶的經》,第1講(Ud. I.10)

這次開示也許會分成好幾講,因為它談的是我在巴利經典里最喜愛的一部經。我的受訓過程里有一部分,是要對幾部較著名的佛陀開示十分熟悉;那套文獻里有許多極其精彩的教法。但就描寫與情感而言,我覺得不少巴利文獻略顯干澀,所以我的“最愛清單”并不長;《婆希耶經》正是其中之一。

我會先把整部經讀一遍,讓大家對它的戲劇性敘事有個整體感。(順帶說一句,“戲劇性敘事”這樣的詞,我一般不會用來形容大多數經文。)然后我再逐段談談那些我覺得最有意思、最受用的部分。經文大致如下:

“我聞如是:一時,世尊住舍衛城祇樹給孤獨園。那時,穿樹皮衣的婆希耶住在海邊的蘇波羅伽城。人們對他敬奉、尊重、禮敬、供養,供給衣、食、住處與病者醫藥等所需。他獨處靜居時,心里生起這樣的念頭:‘在這世間諸天與人當中,凡是阿羅漢或正行于阿羅漢道者,我是不是其中之一?’(阿羅漢是“放下重擔者”,已從苦中解脫。)

這時,一位先前與婆希耶有血緣的天女——她對他懷有慈悲,希求他的善利,并以自心了知他心中起的念頭——來到他住處,對他說:‘婆希耶,你既不是阿羅漢,也沒有入阿羅漢之道;你甚至連將來能成阿羅漢、能入那條道的修法都沒有。’

婆希耶不加遲疑地追問:‘那么,在這有諸天的世間里,究竟誰才真是阿羅漢,或已入那條道?’

她說:‘婆希耶,北方的舍衛城里,正有世尊——一位正自覺的阿羅漢——住在那里。他確是真正的阿羅漢,并宣說通往阿羅漢果的法。’

婆希耶被天女當場警策,隨即離開蘇波羅伽;一晝夜之間,他直奔到世尊住處。他見到幾位比丘正在戶外經行,便徑直上前問道:‘尊者們,世尊如今住在哪里?我必須立刻見他。’比丘們告訴他,佛陀已經入城托缽。

婆希耶急忙入城,見到佛陀正在行乞。佛陀儀容安詳,令人起信;諸根寂靜,心地寂定,已得最上調伏、寂止,調御、守護、寂然,威儀具足。婆希耶趨前,五體投地,頭面禮足,祈請道:‘世尊,請為我說法!善逝,請為我說法,使我得長久安樂!’

佛陀對他說:‘婆希耶,現在不是時候;我們已入城托缽。’

婆希耶第二次祈請:‘圣者啊,世尊的壽命未可知,我的壽命也未可知。請為我說法,善逝,使我得快樂解脫。’佛陀再次婉拒,說此時不宜,因為他們正值托缽之中。

第三次,婆希耶以同樣的迫切再次祈請,仍以他與佛陀未來未可知為由,懇請說法,令他從苦中解脫。

這一次,佛陀應允道:‘那么,婆希耶,你應當這樣訓練:凡是見到色時,唯是所見;凡是聽到聲時,唯是所聞;凡是嗅到香時,唯是所嗅;凡是嘗到味時,唯是所嘗;凡是觸到受時,唯是所觸;凡有一念生起,唯是其念。如此,則“你”不在。既然“你”不在,你就不會被發現在此世、彼世或兩者之間。那就是苦的終結。’

當下,僅憑如來這簡短的法語,婆希耶便從一切由執取、貪求、瞋恚與無明所生的苦中解脫。佛陀隨即離開。

不久之后,婆希耶被一頭護犢的母牛撞擊而死。佛陀托缽畢、受用午食之后,與眾多比丘離城而回,途中見到婆希耶破碎的遺體,便告誡比丘們:‘諸比丘,把婆希耶的遺體抬走,火化,并為他立一處紀念塔;他是與你們同梵行者,如今已逝。’

比丘們遵命行事,回到佛前坐下。其中一位問道:‘世尊,婆希耶的遺體已火化,紀念塔也立好了。他的去處與后世如何?’

佛陀說:‘諸比丘,穿樹皮衣的婆希耶是位智慧人;他以法行于法,并未以法上之諸問題擾亂于我。諸比丘,婆希耶已經完全解脫、自由無礙。’


佛陀領會此事意旨,當下而說偈:


‘彼處水、地、火、風無所依,

群星不照耀,

日輪不可見,

月亮不出現,

黑暗不存焉。

當一位牟尼以智慧親證于此,

則于色與非色、

于樂與苦,

皆得解脫。’


好了,這或許稱不上“奧斯卡級別”的戲劇,但就巴利經文來說,已相當不俗。我們先從婆希耶談起。

初見他時,他是位有成就、受敬重的導師——照今人的話說,他樣樣不缺。若活在今天,他大概會有一家氣派的禪修中心,門下有許多崇敬的學員,寫過一兩本書,或許上過奧普拉的節目,肯定還會在 Kripalu、Omega 的課程手冊上有彩頁,甚至登上《瑜伽雜志》。這些并不足以讓婆希耶顯得獨特、或特別可敬;他的懷疑也同樣不是。問題不只在于他懷疑自己的理解是否深入、修行是否得力、解脫是否真實;而是他容許這種自我質詢、這種懷疑,停留了一會兒。他不試圖借更深的定力把它趕走,也不輕率地將其否定。就像對待呼吸或一個公案,婆希耶與他的疑共處,真誠地作這位棘手客人的主人。

接著,“天女”——你也可以把她看作代表女性智慧與探問的一個面向——登場了。她以近乎殘酷的直白挑戰他;不僅證實了他對自身成就的懷疑,還告訴他:即便有那些所謂“成就”,他連“入門”都談不上。簡而言之,她毫不含糊地指出:他的修行一文不值,他的“靈性成就”不過虛妄。

這類事并非只發生在古代故事里。它也會發生在我們身上,而且可能帶來沉重打擊。也許我們確實很用功:規律打坐、飲食得當、跟隨善知識練習體式;也許我們也接受了師資訓練,或正有這樣的打算,生活看似順利。又或者,我們只是勉強維持著一套最低限度的練習——我們自己也許并未意識到,那不過是最低限度。不論處境如何,生活隨時可能拋來一記挑戰,讓我們深深懷疑這條路是否值得:失業、抑郁、自我形象遭重創、重要關系破裂、健康受損……我們發覺自己在恐懼、憤怒、被背叛的感受里手忙腳亂,或者其他一鍋亂燉的情緒里掙扎。我們質疑自己的價值、質疑修行的價值、質疑師長與教法的價值。又或者,苦惱在于:修了這么多個月、這么多年,我們仍會對路上的司機、孩子或伴侶大喊大叫——修行的預期與現實的落差,一再刺眼。

深度的懷疑,是我們觀照人生時的一處岔路口。如何前行?一條岔路,是無力、放棄、自責、絕望與苦澀之道——小寫的“doubt”(懷疑)。我們干脆逃走。這不同于“戰略性撤退”,并非為了重整旗鼓、讓熱度降一點再回來繼續;而是一路向下,直到我們自己看清它的徒勞。這是“死亡之路”,并不是通向“大神死”而復活的那條路,它只有死氣。另一條岔路,是修行之道:以正精進、毅力與勇氣,把眼前這次“襲擊”當作邀請,邀請我們檢視“自我”的運作:更深入地認識自我,認識它的執著與恐懼、它如何強加武斷的限制;把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與我們的反應,當作一面鏡子,哪怕這會帶來相當的痛感,也要更清楚地看見自己。我們聽見生命對自身發出的緊迫呼喚:看清我們怎樣把自己局限于狹隘;怎樣因未了的恐懼、厭惡、自我形象與無明,而不敢全然、鮮活、喜悅地活著。我們是否聽見那微弱卻清楚的聲音在提醒:我們所謂的“活著”,其實像一種緩慢的死亡?那聲音說:我們常以為自己勇敢而充分地活,可其實我們不曾珍重這份不可思議的當下恩賜。那聲音準確地指向我們縮回去的那些地方,挑戰我們別再自欺。我們是否愿意像婆希耶那樣提問?愿意問,并且真誠地聆聽答案?

有人問過德蘭修女(Mother Teresa)祈禱時都說些什么。她答:“我什么也不說,我在聽。”又問上帝對她說什么;她說:“祂也什么都不說;祂也在聽。”她補充說:如果你不懂,我也無法再多解釋。我們愿不愿意真正傾聽自己的生命?整日以全身心去聽:感受、觸受、視覺、嗅覺、味覺、聲音——凡是進入我們覺知的一切?也許我們并不想那樣聽,因為我們知道,一旦聽見,生命就會像當年改變婆希耶那樣,徹底改造我們;而這有點可怕。我得告訴你,這確實“危險”,因為真正的自由有時會打亂我們與他人的生活。但若我們不做,我們的生命就會在相當程度上活在陰影里,而結果就是:疑與一種纏人的不滿足會如影隨形,讓我們總覺得“缺了點什么”。不留神的話,我們會把這種“不完整”,一路背到墳墓里去。那就太可惜了。

接下來,是我認為此經“最重要的兩三處”之一,也最令我感佩、心生敬畏的一點:當被當頭棒喝——他的修行與成就全是空的——婆希耶沒有辯解、沒有合理化、沒有否認、沒有反擊。他做了兩件事:第一,他問:世上是否有這樣一位覺悟者,能教他如何解脫?第二,當得知確有其人且知其所在,他當機立斷去找。這時他不會先問:這位老師收不收費?進僧團要不要交月費?他不會等著召集一票隨從幫他背行李,也不會非要把出發前的大小事安排得妥妥帖帖。婆希耶放下一切,字面意義上的“放下一切”,然后直奔真理——直奔那位覺者。那是一種緊迫,一種毫不猶豫、唯一焦點的投入:婆希耶迫切渴望自由。想到我自己的老師們為此付出的偉大努力——他們對覺醒之道的全心奉獻;讀到婆希耶的榜樣;再讀到其他志士在這條圣道上作出的非凡犧牲——我便會覺得自己的努力是那么渺小、單薄,不足、近乎虛假;我會感到慚愧。然而,同樣也有一個美好的聲音在召喚著我、你、我們每一個人:我們都與你、我、他一樣,是“婆希耶”。我們看見,這門功課正如詩人所說:它是一種“極度單純的條件”,卻要求“絕對的一切”。我們也承認:自己還有許多路要走。也許我們做不到“放下一切”,但我們能不能開始認真審視那些我們死命抓住、并且毫無覺察地培植的執著?能不能在自處與待人上,誠實一點、不再那么愿意自欺?能不能不再相信那些自圓其說:比如“我其實坐得夠多了”、“我其實不太需要去閉關”等等,這些讓我們繼續活在恐懼立場、活在自我設限里、活在那一切阻礙我們把承諾帶向更深處的借口?能不能認真想一想:為什么我只是慢吞吞地向“真理”走去,而不是像婆希耶那樣,全速奔向它?同時,也可以追問:這“真理”究竟是什么?為了它,我們愿意犧牲什么?什么時候愿意?真理,是等在某個想象中的未來,被我們“尋獲”的東西?還是,它就在“現在”發生?請細細看:此刻,對你而言最真實、最確鑿的是什么?不是就有感受、就有聲音、就有念頭嗎?這一切是常是無常?它們會不會不請自來?你能否預測,下一刻會出現什么?——直奔你生命之“真”的路,或許不是去別處尋覓什么、去獲得你以為自己缺少的什么;它也許只是愿意轉身,徑直面向此時此地這一刻。也許,最真實的東西近在咫尺;而奔赴它的旅程,就在此刻發生,完全超越時間。

真正的修行不是樹立一個理想的修行或靈性生活模式、去奮力追逐,將其安放在遙不可及的未來。這只會在心中制造沖突,讓所謂“理想”與“現實”對立,也讓我們活在未來,而不是學會如何在此時此地全然地活。這是要我們像婆希耶那樣去做:愿意誠實檢視自己的生活與活法,然后立刻直接地依此而行。這意味著:愿意留心當下,留心我們真實的生命如何在此刻展開。開始看看、辨認出:我的理解與我實際的活法之間,哪里有落差、什么時候有落差?僅僅這一個練習,就可能讓我們的生命煥然一新。

還有一點讓我對婆希耶的態度佩服不已:那就是他的堅持與緊迫。他恭敬,卻鍥而不舍;柔和,卻不愿被推延到以后。他有一種明白透徹的洞見:除了“現在”,沒有別的時間。沒有什么可以推到將來;因為“將來”不僅不確定——它根本不存在。現在就是現在,這就是所有。克里希那穆提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們:現在就醒來;現在就明白;現在就終結恐懼與苦。現在,是你能做你最重要之事的唯一時刻。我們說“我明天做”,可是“明天”永遠不會來;它總是“今天”。總是這一刻發生轉化與自由;總是這一刻我們會活、會愛、會死。永遠是像這樣的當下。

婆希耶的堅持之火,也由他對無常的覺知所點燃。未來如何,我們不知;未來不確定、不可預測,而我們活在一具極其脆弱的身體里——頭部挨一下合適的力量,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。婆希耶清楚地意識到:死亡隨時相隨;他極善用這種覺知來助成自由。是什么在點燃我們緊迫的火?死亡觀當然做得到;一次不受歡迎的診斷或與死神擦肩而過,也常把我們從昏睡中驚醒:下一刻不屬于任何人;我們有選擇——就在現在,如何活這一刻。還有許多不那么戲劇性的方式,生命會呼喚我們回到永恒當下的完滿:電話鈴聲、嬰兒啼哭、擁抱所愛之人、松林深處傍晚金光、遠處烏鴉的叫聲……生命不斷在向自身發聲——我們只要聆聽。

于是有婆希耶,于是有我們。婆希耶是理想的學人;我們是現實的學人。我們能不能開始檢討:我究竟如何追求自己的自由?開始質問:我如何安排我的一天?開始追問:我為何而活?并且具體端詳:我究竟如何活著?我們能不能更密切地觀察:我們實際上是如何活的,一刻一刻,一天一天?我們愿意在多大程度上,通過把自己擺到自己面前,來挑戰自己、檢驗我們各種選擇的值得與否?第一個問題是:“我想怎樣活?”第二個問題是:“我實際上怎樣活?”——長久地與這兩問相處,本身就是極有益處、雖謙卑卻深刻的修行。

今晚差不多就到這里。下回,我們來看看佛陀如何回應婆希耶那發自肺腑的請益。  

 

《關于婆希耶的經》,第2講(Ud. I.10)


我們繼續談婆希耶與佛陀的相遇,以及佛陀對他迫切請法的回應。請記得:雖然婆希耶是因深刻的懷疑而來,并且明白自己既未解脫、又未依正道而修,但他已完全成熟,可以領受一則足以翻轉其生命的教導。他幾乎字面意義上“放下一切”,除了對覺醒高度凝聚的迫切,已將所有都清空。佛陀以極簡而有力的教言迎面相應:

“婆希耶,你應當這樣訓練自己:凡見色時,只是見;凡聞聲時,只是聞;凡嘗味時,只是嘗;凡觸受時,只是觸;凡有感時,只是感;凡有念起,只是念。于是,就沒有‘你’;每當沒有‘你’,你就不會被發現在此世、彼世或兩者之間。那就是苦的終結。”

理解這教言,至少有兩條路徑。其一,是緊隨佛陀字面所說:這是一套訓練心、訓練生活的法——要以過程的方式去練、去做。婆希耶是一口氣就“吞下去”,瞬間消化,頓時大悟。我們大多數人則需要把它當作修行,長久地熏修——然而,我們并不知道婆希耶在抵達那個“成熟可受教”的時刻之前,究竟修了多久。其實“漸修而頓悟”與“頓悟而漸修”并不矛盾;兩者都是真的,而且合起來,覆蓋了修行—證悟的一生全程。

所以,佛陀是在對婆希耶說,同時也在對我們每個人說。我們人人都是那位被叮囑“請如此訓練自己”的婆希耶。這是什么意思?我們該如何做?首先要明白,“只是聽、只是見、只是嘗、只是感、只是覺”的“只是”,到底是什么。舉例說:你朝窗外看樹——也許你脫口而出:“那是一棵橡樹。”你抬頭看天,會想:要下雪嗎?要下多少?閉關結束我趕得回去嗎?你聞到廚房飄來的香味,會想:午飯還有多久?休息真好啊……見、聞、嗅、嘗、觸之后,緊跟著是“可意/不可意”的受,再接著是思維,往往伴隨某種貪、瞋或迷;然后,心就把這些拼成一個“故事”。我們倏地遠離了當下、遠離了生命的實質。這常常構成“造苦”的配方,而不是自由與喜悅。這就是“分離”的動作——我猜,佛陀說“只是”時,絕非此意。“只是”指的是:當觀察者與所觀之間,沒有任何影像、念頭或記憶介入時,那里到底是什么。當沒有條件反射、沒有記憶經驗夾在中間,見就是見、聞就是聞……沒有隔閡,就親密無間。沒有“你”也沒有“我”,只有“這個”。然后,把“只是”也放下,把“這個”也放下,還剩什么?

當沒有“我/我所”,沒有那個把生命的自然完滿切裂成兩半的“你”,我們就直截了當地斬斷了那股分裂之根——那就是:思想自我認同、把萬法拆解的內在趨向。有人說過:人類最致命的妄想,就是去相信自己的念頭。所以,當在“聽”里只有“所聞”之時,對“聽”的親密已至極處——念頭無從生起;即使生起,也沒有“誰”去認同它。

但請理解:通往當下這份單純與完整的門,正是眼前這個當下。若此刻在的是恐懼、評斷、心霧沉沉……不管什么在這里,它也“只是這個”。當我們把這教法帶回日常關系里,事情就更有意思了。在靜修里,我們精心設置了一套簡化的條件,盡量降低復雜度;而凌晨三點起床安撫生病或受驚的孩子、被伴侶批評、堵車而錯過要緊約會——那是完全不同的環境。然而修法完全相同,訓練完全一樣。生命不論在何處、何種形態,都是“如此”;我們的功課,就是越來越完全、直接地迎面相見。以全然的注意,去相見恐懼、孤獨、悲慟、絕望——學會去愛“如其所是”的生命,而不是我想要的樣子。這是一條陡峭的修行。

尤其在閉關時,這類情形頻仍出現,正好讓我們練習“全心的注意”。長時間靜坐,身體會產生許多感受,其中不少不太舒服。我們往往沒有把它們當作“只是感受”而任其自明、自滅,反而讓念頭出來編故事,有時像史蒂芬·金小說一樣“嚇人”。這不是修“解脫”,而是修“造苦”。離開閉關的護持環境,我們通常會尋找各種方式逃離自己造出的“小地獄”。這些逃離并不高明,還會產生它們自己的苦:比如深夜進食來逃避孤獨,隨后又自我苛責……心對某個不愉快起了念頭,自己不喜歡,接著就找種種方法逃避自己。難怪我們常常覺得別扭、發散、矛盾如此之多!

修行之道——訓練自己之道——很簡單:學會與“所是”共處,如其所是地與之同在;讓此刻在這廣大、開闊的覺照原野中,充分地自我呈現,然后回到它來的地方——無盡地生起、無盡地消散,如云來云去、虛空廓然。你可以說:純然的“看”,就是我們本然的狀態;純然的“聽”,就是我們本然的狀態;看與聽,就是“覺醒”。我們醒在一口呼吸、醒在風扇的嗡鳴。覺醒是動態的、活潑的。于“見”唯“見”之際,自他之分蕩然不立,苦無由而起。“我們”什么也不做,因為在那一念無思、徹底契合的無時之中,沒有“能做之人”。也沒有過去、現在、未來;因為“只是這個”時,時間——思想的產物——不復存在。你不會被發現于未來、過去或現在;因為在無分離、無來去的處所,那個由思維制造的“你”并不存在。這一刻也許痛得要命,但沒有“誰”在制造“問題”。

當然,這不是一個靜態的“狀態”;“我們”總在出入其間。生命一直召喚我們醒來于“只是這個”,因為“這個”永遠是新的、獨特的、清新的。生命不斷問我們:你現在就來相見嗎?以憤怒、恐懼、背叛、憂傷、喜悅、幸福這類姿態現前——每次都有些微差異。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稱這門功課為“覺醒的練習”。有時會出現重大“經驗”,清明與放下極為深切,或許轉瞬即逝,或許“持續很久”。我一位至友說,她越來越不敢輕信“開悟經驗”;從某個角度看,她完全正確。因為這些“開啟”有一個危險:我們把它們變成可供收藏的“戰利品”,讓記憶把它們凝固,反過來壯大自我,助長那種占有、追逐與分裂的“自我”。另一方面,它們也重要:它們標示著“可能性”,也會隨著時間,深化并增強我們自由與愛的能力,重新界定“我們是誰”。兩邊如何平衡?六祖慧能給了一個觀察:“就佛性而言,罪人與圣人并無差別。一念悟,凡夫即是佛;一念迷,佛亦還成凡夫。”事情總是如此往返。

讓我再以一個例子說明。我昨天開車下來時,聽著艾莉森·克勞斯的 CD。沒聽過她的朋友,我得說她是很棒的歌手,身邊也都是實力派樂手——但她能唱出一種“真的、真的很傷”的調子。我一路開著,開始受音樂感染,心情越來越低落,念頭也越來越灰(眾所周知,這“特別有幫助”)。忽然間,我覺察到身體略微塌下去——你知道我們傷心時,身體是怎樣往里萎縮的;呼吸也開始變短、變窄。就在那一剎那的覺察里,沒有“我”去做什么,呼吸自然拉長了一點,身體自然擴展了一點,視野自然打開了一點;下一刻,影像涌進眼底——暴風雪后,成千上萬被冰包裹的樹枝,在陽光下亮得炫目。整個過程里,心沒有在想;只有純然的感受、純然的看。在那無時的一刻,心完全醒著,忽然從與“傷心”的貼近,遷入與“下一個這個”的完全貼近。也許并沒有持續多久,但身心已處在另一種狀態;我把音樂關了,安安靜靜地開車。請留意:這一切的“法門”,就是那一剎那的“覺察傷心”,以及不試圖把它變成別的什么。也請留意:這一切一點也不“了不起”;它只是注意那一切構成“活著”的平常心境、感受與見聞。我們不必去別處找;只要開始珍惜:我們早已具足一切,足以在此時此地醒來與自由。

這也把我們帶向理解佛陀教言的另一種方式:把它當作一份對“廣大、無選擇的覺照”的邀請。我們可以逐一練習各個根門,可以以這種直接、質樸、親密的方式對治五蓋;我們也可以把一切同時打開:看、聽、覺、觸、嘗——一切同時發生;沒有分辨、沒有偏好、沒有選擇。所有根門全然敞開、歡迎、受持、警覺、活潑——讓“聽”變成整個身心的事:每一個毛孔、每一根毫毛,合為一片通體受持、活生生的“聽”。在這里,還有“誰”嗎?還有“我在聽”嗎?請你自己檢驗。它也許有點滑溜,因為當“你”只是聽、只是見、只是觸、只是嘗、只是嗅時,可能根本沒有一個人在“記錄”或“反思”——沒有“你”在那兒!當你注意到“分離”出現——心想要把當下變成另一個樣子——在“只是看見分離”的那一刻,會發生什么?當你一路走上“思維之路”,然后突然看見“我在想”的那一刻,會發生什么?那一刻的覺知里,有“你”嗎?如果“看見”本身就是“覺醒”,如果“聽見”本身就是“覺醒”,如果事情就是這么簡單、這么顯眼——那你可能會問:那我來閉關干什么?如果只是對那個念頭“如其所是地覺知”,會怎樣?這就是“覺醒的練習”;或者說得更貼切些:其實是“覺醒在練我們”。

總之,在這次閉關剩下的時光里,我們有一個很好的機會,繼續這份持續的覺醒與自知之練習。讓聲音、色彩、氣味、觸受、心情、感覺,一刻一刻地把我們召回真正的自己——召回到樸素的覺知——以我們生命每一刻獨一無二的方式,任它各展其相。當“你”不在時,呼喚與回應會自然地諧振、毫不費力。當出現掙扎、沖突或痛苦,也是在發生,它同樣可以被認識為“只是這個”。無所排除——凡來者皆有一席之地。恐懼坐在希望旁邊,希望挨著悲傷,悲傷對面是喜悅,旁邊是憤怒,憤怒旁邊是愛,如此等等。它們來,停留一陣,又離開——只要“我們”不在那里攔它們的路。當只剩“這個”時,覺知這位“主人”與任何來訪的“客人”,就處在完全的和諧之中。  

來源:Douglas Phillips, “The Sutta About Bahiya, Part 1 (Feb 4, 2005)” 與 “Part 2 (Feb 12, 2005)”,Empty Sky Sangha 官網。參見上文鏈接標注。

Soh

繁體: https://www.awakeningtoreality.com/2025/08/blog-post_3.html

英文(原文):https://www.emptyskysangha.com/talks-and-essays

禅师道格拉斯·菲利普斯: 

《关于婆希耶的经》,第1讲(Ud. I.10)

这次开示也许会分成好几讲,因为它谈的是我在巴利经典里最喜爱的一部经。我的受训过程里有一部分,是要对几部较著名的佛陀开示十分熟悉;那套文献里有许多极其精彩的教法。但就描写与情感而言,我觉得不少巴利文献略显干涩,所以我的“最爱清单”并不长;《婆希耶经》正是其中之一。

我会先把整部经读一遍,让大家对它的戏剧性叙事有个整体感。(顺带说一句,“戏剧性叙事”这样的词,我一般不会用来形容大多数经文。)然后我再逐段谈谈那些我觉得最有意思、最受用的部分。经文大致如下:

“我闻如是:一时,世尊住舍卫城祇树给孤独园。那时,穿树皮衣的婆希耶住在海边的苏波罗伽城。人们对他敬奉、尊重、礼敬、供养,供给衣、食、住处与病者医药等所需。他独处静居时,心里生起这样的念头:‘在这世间诸天与人当中,凡是阿罗汉或正行于阿罗汉道者,我是不是其中之一?’(阿罗汉是“放下重担者”,已从苦中解脱。)

这时,一位先前与婆希耶有血缘的天女——她对他怀有慈悲,希求他的善利,并以自心了知他心中起的念头——来到他住处,对他说:‘婆希耶,你既不是阿罗汉,也没有入阿罗汉之道;你甚至连将来能成阿罗汉、能入那条道的修法都没有。’

婆希耶不加迟疑地追问:‘那么,在这有诸天的世间里,究竟谁才真是阿罗汉,或已入那条道?’

她说:‘婆希耶,北方的舍卫城里,正有世尊——一位正自觉的阿罗汉——住在那里。他确是真正的阿罗汉,并宣说通往阿罗汉果的法。’

婆希耶被天女当场警策,随即离开苏波罗伽;一昼夜之间,他直奔到世尊住处。他见到几位比丘正在户外经行,便径直上前问道:‘尊者们,世尊如今住在哪里?我必须立刻见他。’比丘们告诉他,佛陀已经入城托钵。

婆希耶急忙入城,见到佛陀正在行乞。佛陀仪容安详,令人起信;诸根寂静,心地寂定,已得最上调伏、寂止,调御、守护、寂然,威仪具足。婆希耶趋前,五体投地,头面礼足,祈请道:‘世尊,请为我说法!善逝,请为我说法,使我得长久安乐!’

佛陀对他说:‘婆希耶,现在不是时候;我们已入城托钵。’

婆希耶第二次祈请:‘圣者啊,世尊的寿命未可知,我的寿命也未可知。请为我说法,善逝,使我得快乐解脱。’佛陀再次婉拒,说此时不宜,因为他们正值托钵之中。

第三次,婆希耶以同样的迫切再次祈请,仍以他与佛陀未来未可知为由,恳请说法,令他从苦中解脱。

这一次,佛陀应允道:‘那么,婆希耶,你应当这样训练:凡是见到色时,唯是所见;凡是听到声时,唯是所闻;凡是嗅到香时,唯是所嗅;凡是尝到味时,唯是所尝;凡是触到受时,唯是所触;凡有一念生起,唯是其念。如此,则“你”不在。既然“你”不在,你就不会被发现在此世、彼世或两者之间。那就是苦的终结。’

当下,仅凭如来这简短的法语,婆希耶便从一切由执取、贪求、瞋恚与无明所生的苦中解脱。佛陀随即离开。

不久之后,婆希耶被一头护犊的母牛撞击而死。佛陀托钵毕、受用午食之后,与众多比丘离城而回,途中见到婆希耶破碎的遗体,便告诫比丘们:‘诸比丘,把婆希耶的遗体抬走,火化,并为他立一处纪念塔;他是与你们同梵行者,如今已逝。’

比丘们遵命行事,回到佛前坐下。其中一位问道:‘世尊,婆希耶的遗体已火化,纪念塔也立好了。他的去处与后世如何?’

佛陀说:‘诸比丘,穿树皮衣的婆希耶是位智慧人;他以法行于法,并未以法上之诸问题扰乱于我。诸比丘,婆希耶已经完全解脱、自由无碍。’


佛陀领会此事意旨,当下而说偈:


‘彼处水、地、火、风无所依,

群星不照耀,

日轮不可见,

月亮不出现,

黑暗不存焉。

当一位牟尼以智慧亲证于此,

则于色与非色、

于乐与苦,

皆得解脱。’


好了,这或许称不上“奥斯卡级别”的戏剧,但就巴利经文来说,已相当不俗。我们先从婆希耶谈起。

初见他时,他是位有成就、受敬重的导师——照今人的话说,他样样不缺。若活在今天,他大概会有一家气派的禅修中心,门下有许多崇敬的学员,写过一两本书,或许上过奥普拉的节目,肯定还会在 Kripalu、Omega 的课程手册上有彩页,甚至登上《瑜伽杂志》。这些并不足以让婆希耶显得独特、或特别可敬;他的怀疑也同样不是。问题不只在于他怀疑自己的理解是否深入、修行是否得力、解脱是否真实;而是他容许这种自我质询、这种怀疑,停留了一会儿。他不试图借更深的定力把它赶走,也不轻率地将其否定。就像对待呼吸或一个公案,婆希耶与他的疑共处,真诚地作这位棘手客人的主人。

接着,“天女”——你也可以把她看作代表女性智慧与探问的一个面向——登场了。她以近乎残酷的直白挑战他;不仅证实了他对自身成就的怀疑,还告诉他:即便有那些所谓“成就”,他连“入门”都谈不上。简而言之,她毫不含糊地指出:他的修行一文不值,他的“灵性成就”不过虚妄。

这类事并非只发生在古代故事里。它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,而且可能带来沉重打击。也许我们确实很用功:规律打坐、饮食得当、跟随善知识练习体式;也许我们也接受了师资训练,或正有这样的打算,生活看似顺利。又或者,我们只是勉强维持着一套最低限度的练习——我们自己也许并未意识到,那不过是最低限度。不论处境如何,生活随时可能抛来一记挑战,让我们深深怀疑这条路是否值得:失业、抑郁、自我形象遭重创、重要关系破裂、健康受损……我们发觉自己在恐惧、愤怒、被背叛的感受里手忙脚乱,或者其他一锅乱炖的情绪里挣扎。我们质疑自己的价值、质疑修行的价值、质疑师长与教法的价值。又或者,苦恼在于:修了这么多个月、这么多年,我们仍会对路上的司机、孩子或伴侣大喊大叫——修行的预期与现实的落差,一再刺眼。

深度的怀疑,是我们观照人生时的一处岔路口。如何前行?一条岔路,是无力、放弃、自责、绝望与苦涩之道——小写的“doubt”(怀疑)。我们干脆逃走。这不同于“战略性撤退”,并非为了重整旗鼓、让热度降一点再回来继续;而是一路向下,直到我们自己看清它的徒劳。这是“死亡之路”,并不是通向“大神死”而复活的那条路,它只有死气。另一条岔路,是修行之道:以正精进、毅力与勇气,把眼前这次“袭击”当作邀请,邀请我们检视“自我”的运作:更深入地认识自我,认识它的执著与恐惧、它如何强加武断的限制;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与我们的反应,当作一面镜子,哪怕这会带来相当的痛感,也要更清楚地看见自己。我们听见生命对自身发出的紧迫呼唤:看清我们怎样把自己局限于狭隘;怎样因未了的恐惧、厌恶、自我形象与无明,而不敢全然、鲜活、喜悦地活着。我们是否听见那微弱却清楚的声音在提醒:我们所谓的“活着”,其实像一种缓慢的死亡?那声音说:我们常以为自己勇敢而充分地活,可其实我们不曾珍重这份不可思议的当下恩赐。那声音准确地指向我们缩回去的那些地方,挑战我们别再自欺。我们是否愿意像婆希耶那样提问?愿意问,并且真诚地聆听答案?

有人问过德兰修女(Mother Teresa)祈祷时都说些什么。她答:“我什么也不说,我在听。”又问上帝对她说什么;她说:“祂也什么都不说;祂也在听。”她补充说:如果你不懂,我也无法再多解释。我们愿不愿意真正倾听自己的生命?整日以全身心去听:感受、触受、视觉、嗅觉、味觉、声音——凡是进入我们觉知的一切?也许我们并不想那样听,因为我们知道,一旦听见,生命就会像当年改变婆希耶那样,彻底改造我们;而这有点可怕。我得告诉你,这确实“危险”,因为真正的自由有时会打乱我们与他人的生活。但若我们不做,我们的生命就会在相当程度上活在阴影里,而结果就是:疑与一种缠人的不满足会如影随形,让我们总觉得“缺了点什么”。不留神的话,我们会把这种“不完整”,一路背到坟墓里去。那就太可惜了。

接下来,是我认为此经“最重要的两三处”之一,也最令我感佩、心生敬畏的一点:当被当头棒喝——他的修行与成就全是空的——婆希耶没有辩解、没有合理化、没有否认、没有反击。他做了两件事:第一,他问:世上是否有这样一位觉悟者,能教他如何解脱?第二,当得知确有其人且知其所在,他当机立断去找。这时他不会先问:这位老师收不收费?进僧团要不要交月费?他不会等着召集一票随从帮他背行李,也不会非要把出发前的大小事安排得妥妥帖帖。婆希耶放下一切,字面意义上的“放下一切”,然后直奔真理——直奔那位觉者。那是一种紧迫,一种毫不犹豫、唯一焦点的投入:婆希耶迫切渴望自由。想到我自己的老师们为此付出的伟大努力——他们对觉醒之道的全心奉献;读到婆希耶的榜样;再读到其他志士在这条圣道上作出的非凡牺牲——我便会觉得自己的努力是那么渺小、单薄,不足、近乎虚假;我会感到惭愧。然而,同样也有一个美好的声音在召唤着我、你、我们每一个人:我们都与你、我、他一样,是“婆希耶”。我们看见,这门功课正如诗人所说:它是一种“极度单纯的条件”,却要求“绝对的一切”。我们也承认:自己还有许多路要走。也许我们做不到“放下一切”,但我们能不能开始认真审视那些我们死命抓住、并且毫无觉察地培植的执著?能不能在自处与待人上,诚实一点、不再那么愿意自欺?能不能不再相信那些自圆其说:比如“我其实坐得够多了”、“我其实不太需要去闭关”等等,这些让我们继续活在恐惧立场、活在自我设限里、活在那一切阻碍我们把承诺带向更深处的借口?能不能认真想一想:为什么我只是慢吞吞地向“真理”走去,而不是像婆希耶那样,全速奔向它?同时,也可以追问:这“真理”究竟是什么?为了它,我们愿意牺牲什么?什么时候愿意?真理,是等在某个想象中的未来,被我们“寻获”的东西?还是,它就在“现在”发生?请细细看:此刻,对你而言最真实、最确凿的是什么?不是就有感受、就有声音、就有念头吗?这一切是常是无常?它们会不会不请自来?你能否预测,下一刻会出现什么?——直奔你生命之“真”的路,或许不是去别处寻觅什么、去获得你以为自己缺少的什么;它也许只是愿意转身,径直面向此时此地这一刻。也许,最真实的东西近在咫尺;而奔赴它的旅程,就在此刻发生,完全超越时间。

真正的修行不是树立一个理想的修行或灵性生活模式、去奋力追逐,将其安放在遥不可及的未来。这只会在心中制造冲突,让所谓“理想”与“现实”对立,也让我们活在未来,而不是学会如何在此时此地全然地活。这是要我们像婆希耶那样去做:愿意诚实检视自己的生活与活法,然后立刻直接地依此而行。这意味着:愿意留心当下,留心我们真实的生命如何在此刻展开。开始看看、辨认出:我的理解与我实际的活法之间,哪里有落差、什么时候有落差?仅仅这一个练习,就可能让我们的生命焕然一新。

还有一点让我对婆希耶的态度佩服不已:那就是他的坚持与紧迫。他恭敬,却锲而不舍;柔和,却不愿被推延到以后。他有一种明白透彻的洞见:除了“现在”,没有别的时间。没有什么可以推到将来;因为“将来”不仅不确定——它根本不存在。现在就是现在,这就是所有。克里希那穆提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们:现在就醒来;现在就明白;现在就终结恐惧与苦。现在,是你能做你最重要之事的唯一时刻。我们说“我明天做”,可是“明天”永远不会来;它总是“今天”。总是这一刻发生转化与自由;总是这一刻我们会活、会爱、会死。永远是像这样的当下。

婆希耶的坚持之火,也由他对无常的觉知所点燃。未来如何,我们不知;未来不确定、不可预测,而我们活在一具极其脆弱的身体里——头部挨一下合适的力量,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。婆希耶清楚地意识到:死亡随时相随;他极善用这种觉知来助成自由。是什么在点燃我们紧迫的火?死亡观当然做得到;一次不受欢迎的诊断或与死神擦肩而过,也常把我们从昏睡中惊醒:下一刻不属于任何人;我们有选择——就在现在,如何活这一刻。还有许多不那么戏剧性的方式,生命会呼唤我们回到永恒当下的完满:电话铃声、婴儿啼哭、拥抱所爱之人、松林深处傍晚金光、远处乌鸦的叫声……生命不断在向自身发声——我们只要聆听。

于是有婆希耶,于是有我们。婆希耶是理想的学人;我们是现实的学人。我们能不能开始检讨:我究竟如何追求自己的自由?开始质问:我如何安排我的一天?开始追问:我为何而活?并且具体端详:我究竟如何活着?我们能不能更密切地观察:我们实际上是如何活的,一刻一刻,一天一天?我们愿意在多大程度上,通过把自己摆到自己面前,来挑战自己、检验我们各种选择的值得与否?第一个问题是:“我想怎样活?”第二个问题是:“我实际上怎样活?”——长久地与这两问相处,本身就是极有益处、虽谦卑却深刻的修行。

今晚差不多就到这里。下回,我们来看看佛陀如何回应婆希耶那发自肺腑的请益。  

 

《关于婆希耶的经》,第2讲(Ud. I.10)


我们继续谈婆希耶与佛陀的相遇,以及佛陀对他迫切请法的回应。请记得:虽然婆希耶是因深刻的怀疑而来,并且明白自己既未解脱、又未依正道而修,但他已完全成熟,可以领受一则足以翻转其生命的教导。他几乎字面意义上“放下一切”,除了对觉醒高度凝聚的迫切,已将所有都清空。佛陀以极简而有力的教言迎面相应:

“婆希耶,你应当这样训练自己:凡见色时,只是见;凡闻声时,只是闻;凡尝味时,只是尝;凡触受时,只是触;凡有感时,只是感;凡有念起,只是念。于是,就没有‘你’;每当没有‘你’,你就不会被发现在此世、彼世或两者之间。那就是苦的终结。”

理解这教言,至少有两条路径。其一,是紧随佛陀字面所说:这是一套训练心、训练生活的法——要以过程的方式去练、去做。婆希耶是一口气就“吞下去”,瞬间消化,顿时大悟。我们大多数人则需要把它当作修行,长久地熏修——然而,我们并不知道婆希耶在抵达那个“成熟可受教”的时刻之前,究竟修了多久。其实“渐修而顿悟”与“顿悟而渐修”并不矛盾;两者都是真的,而且合起来,覆盖了修行—证悟的一生全程。

所以,佛陀是在对婆希耶说,同时也在对我们每个人说。我们人人都是那位被叮嘱“请如此训练自己”的婆希耶。这是什么意思?我们该如何做?首先要明白,“只是听、只是见、只是尝、只是感、只是觉”的“只是”,到底是什么。举例说:你朝窗外看树——也许你脱口而出:“那是一棵橡树。”你抬头看天,会想:要下雪吗?要下多少?闭关结束我赶得回去吗?你闻到厨房飘来的香味,会想:午饭还有多久?休息真好啊……见、闻、嗅、尝、触之后,紧跟着是“可意/不可意”的受,再接着是思维,往往伴随某种贪、瞋或迷;然后,心就把这些拼成一个“故事”。我们倏地远离了当下、远离了生命的实质。这常常构成“造苦”的配方,而不是自由与喜悦。这就是“分离”的动作——我猜,佛陀说“只是”时,绝非此意。“只是”指的是:当观察者与所观之间,没有任何影像、念头或记忆介入时,那里到底是什么。当没有条件反射、没有记忆经验夹在中间,见就是见、闻就是闻……没有隔阂,就亲密无间。没有“你”也没有“我”,只有“这个”。然后,把“只是”也放下,把“这个”也放下,还剩什么?

当没有“我/我所”,没有那个把生命的自然完满切裂成两半的“你”,我们就直截了当地斩断了那股分裂之根——那就是:思想自我认同、把万法拆解的内在趋向。有人说过:人类最致命的妄想,就是去相信自己的念头。所以,当在“听”里只有“所闻”之时,对“听”的亲密已至极处——念头无从生起;即使生起,也没有“谁”去认同它。

但请理解:通往当下这份单纯与完整的门,正是眼前这个当下。若此刻在的是恐惧、评断、心雾沉沉……不管什么在这里,它也“只是这个”。当我们把这教法带回日常关系里,事情就更有意思了。在静修里,我们精心设置了一套简化的条件,尽量降低复杂度;而凌晨三点起床安抚生病或受惊的孩子、被伴侣批评、堵车而错过要紧约会——那是完全不同的环境。然而修法完全相同,训练完全一样。生命不论在何处、何种形态,都是“如此”;我们的功课,就是越来越完全、直接地迎面相见。以全然的注意,去相见恐惧、孤独、悲恸、绝望——学会去爱“如其所是”的生命,而不是我想要的样子。这是一条陡峭的修行。

尤其在闭关时,这类情形频仍出现,正好让我们练习“全心的注意”。长时间静坐,身体会产生许多感受,其中不少不太舒服。我们往往没有把它们当作“只是感受”而任其自明、自灭,反而让念头出来编故事,有时像史蒂芬·金小说一样“吓人”。这不是修“解脱”,而是修“造苦”。离开闭关的护持环境,我们通常会寻找各种方式逃离自己造出的“小地狱”。这些逃离并不高明,还会产生它们自己的苦:比如深夜进食来逃避孤独,随后又自我苛责……心对某个不愉快起了念头,自己不喜欢,接着就找种种方法逃避自己。难怪我们常常觉得别扭、发散、矛盾如此之多!

修行之道——训练自己之道——很简单:学会与“所是”共处,如其所是地与之同在;让此刻在这广大、开阔的觉照原野中,充分地自我呈现,然后回到它来的地方——无尽地生起、无尽地消散,如云来云去、虚空廓然。你可以说:纯然的“看”,就是我们本然的状态;纯然的“听”,就是我们本然的状态;看与听,就是“觉醒”。我们醒在一口呼吸、醒在风扇的嗡鸣。觉醒是动态的、活泼的。于“见”唯“见”之际,自他之分荡然不立,苦无由而起。“我们”什么也不做,因为在那一念无思、彻底契合的无时之中,没有“能做之人”。也没有过去、现在、未来;因为“只是这个”时,时间——思想的产物——不复存在。你不会被发现于未来、过去或现在;因为在无分离、无来去的处所,那个由思维制造的“你”并不存在。这一刻也许痛得要命,但没有“谁”在制造“问题”。

当然,这不是一个静态的“状态”;“我们”总在出入其间。生命一直召唤我们醒来于“只是这个”,因为“这个”永远是新的、独特的、清新的。生命不断问我们:你现在就来相见吗?以愤怒、恐惧、背叛、忧伤、喜悦、幸福这类姿态现前——每次都有些微差异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称这门功课为“觉醒的练习”。有时会出现重大“经验”,清明与放下极为深切,或许转瞬即逝,或许“持续很久”。我一位至友说,她越来越不敢轻信“开悟经验”;从某个角度看,她完全正确。因为这些“开启”有一个危险:我们把它们变成可供收藏的“战利品”,让记忆把它们凝固,反过来壮大自我,助长那种占有、追逐与分裂的“自我”。另一方面,它们也重要:它们标示着“可能性”,也会随着时间,深化并增强我们自由与爱的能力,重新界定“我们是谁”。两边如何平衡?六祖慧能给了一个观察:“就佛性而言,罪人与圣人并无差别。一念悟,凡夫即是佛;一念迷,佛亦还成凡夫。”事情总是如此往返。

让我再以一个例子说明。我昨天开车下来时,听着艾莉森·克劳斯的 CD。没听过她的朋友,我得说她是很棒的歌手,身边也都是实力派乐手——但她能唱出一种“真的、真的很伤”的调子。我一路开着,开始受音乐感染,心情越来越低落,念头也越来越灰(众所周知,这“特别有帮助”)。忽然间,我觉察到身体略微塌下去——你知道我们伤心时,身体是怎样往里萎缩的;呼吸也开始变短、变窄。就在那一刹那的觉察里,没有“我”去做什么,呼吸自然拉长了一点,身体自然扩展了一点,视野自然打开了一点;下一刻,影像涌进眼底——暴风雪后,成千上万被冰包裹的树枝,在阳光下亮得炫目。整个过程里,心没有在想;只有纯然的感受、纯然的看。在那无时的一刻,心完全醒着,忽然从与“伤心”的贴近,迁入与“下一个这个”的完全贴近。也许并没有持续多久,但身心已处在另一种状态;我把音乐关了,安安静静地开车。请留意:这一切的“法门”,就是那一刹那的“觉察伤心”,以及不试图把它变成别的什么。也请留意:这一切一点也不“了不起”;它只是注意那一切构成“活着”的平常心境、感受与见闻。我们不必去别处找;只要开始珍惜:我们早已具足一切,足以在此时此地醒来与自由。

这也把我们带向理解佛陀教言的另一种方式:把它当作一份对“广大、无选择的觉照”的邀请。我们可以逐一练习各个根门,可以以这种直接、质朴、亲密的方式对治五盖;我们也可以把一切同时打开:看、听、觉、触、尝——一切同时发生;没有分辨、没有偏好、没有选择。所有根门全然敞开、欢迎、受持、警觉、活泼——让“听”变成整个身心的事:每一个毛孔、每一根毫毛,合为一片通体受持、活生生的“听”。在这里,还有“谁”吗?还有“我在听”吗?请你自己检验。它也许有点滑溜,因为当“你”只是听、只是见、只是触、只是尝、只是嗅时,可能根本没有一个人在“记录”或“反思”——没有“你”在那儿!当你注意到“分离”出现——心想要把当下变成另一个样子——在“只是看见分离”的那一刻,会发生什么?当你一路走上“思维之路”,然后突然看见“我在想”的那一刻,会发生什么?那一刻的觉知里,有“你”吗?如果“看见”本身就是“觉醒”,如果“听见”本身就是“觉醒”,如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、这么显眼——那你可能会问:那我来闭关干什么?如果只是对那个念头“如其所是地觉知”,会怎样?这就是“觉醒的练习”;或者说得更贴切些:其实是“觉醒在练我们”。

总之,在这次闭关剩下的时光里,我们有一个很好的机会,继续这份持续的觉醒与自知之练习。让声音、色彩、气味、触受、心情、感觉,一刻一刻地把我们召回真正的自己——召回到朴素的觉知——以我们生命每一刻独一无二的方式,任它各展其相。当“你”不在时,呼唤与回应会自然地谐振、毫不费力。当出现挣扎、冲突或痛苦,也是在发生,它同样可以被认识为“只是这个”。无所排除——凡来者皆有一席之地。恐惧坐在希望旁边,希望挨着悲伤,悲伤对面是喜悦,旁边是愤怒,愤怒旁边是爱,如此等等。它们来,停留一阵,又离开——只要“我们”不在那里拦它们的路。当只剩“这个”时,觉知这位“主人”与任何来访的“客人”,就处在完全的和谐之中。  

来源:Douglas Phillips, “The Sutta About Bahiya, Part 1 (Feb 4, 2005)” 与 “Part 2 (Feb 12, 2005)”,Empty Sky Sangha 官网。参见上文链接标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