请参阅我的善知识John Tan的文章:
Please read this first (English):
以下是我撰写的一些关于个人体悟与经历的中文文章。
附注:虽然文章探讨了超越“源头”的见解,但在实际的修行旅程中,首要之举应是通过自我探寻来证悟“源头”(亦称本我),正如第一篇文章中所强调的那样,这是一切修行的基石。
2010年6月29日
在2010年2月9日,我经历了一个修行上的体悟:我体悟了什么是自性、本来面目、真我。当时我正在打坐,脑海里有一个疑问——“我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是什么?”我非常想找出答案,但也清楚地知道,这并不是凭借意念或思考就能明白的。就在那一刻,突然一切意念都消失了,自性显现,心中了然明白;所悟到的极其清晰,一切疑惑也随之荡然无存。自从传法后,我在几年前便开始对自性有所体会,但那次之后,我对它再无疑惑。
因为这是一个超越语言文字的真理,能用言语表达的部分非常有限(就如“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”)。再加上和朋友之间多半都用英语交流,但今天我还是会尽量用我浅薄的中文来表达我的体悟。
我刚才提到的“自性”,到底指的是什么?什么是“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”?
如果你能够将一切意念、我执和妄想都舍弃,甚至把身心都完全放下,此刻你真的会彻底消失、不复存在吗?你的身体会变成一具尸体吗?不会。就在这时,空然无一物,剩下的便是不生不灭的自性、本来面目,也就是你自身的“存在”。它无形无相,却自无始劫以来就始终存在,不增不减,超越时空,如如不动,是本体/灵性/灵知。它的本质便是“觉”——了了分明、灵敏觉知,能照见万物,如同镜子可映照万物。一切所见所闻都因这“觉性”而自然显现。有了这个“存在”的本身,有了“觉性”作为依靠,身体才具备活力——这就是觉性的妙用。正如《达摩大师血脉论》所说:“佛是西国语,此土云觉性。觉者灵觉,应机接物,扬眉瞬目,运手动足,皆是自己灵觉之性。”如果觉照力强,便会在一举一动中都照得清清楚楚——甚至平时吃饭、走路,也会让人感觉“妙不可言”,因为那都是觉性的妙用。与之相对,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,不管做什么事,总是一边做事一边胡思乱想,很难真正理解和体会到这种“妙”。
我们的“闻性”不变,一切意念与感受都在觉性之中起落,但觉性常照不受影响。通常,我们都会把自己的身心认定为“我”,若是走路或行动时,就好像“我”这个身心在周围环境里移动。但如果在走路或跑步时能持续觉照,你会发现周围的景色实际上是在你的“本性”当中来来去去,而你——无形无相、包含万物、有如虚空一般的自性——并未移动。
如果你真正见证了“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”这一真理,就会完全没有疑惑,你甚至想否认都做不到。你会明白,在你的人生中,自性/觉性/存在本身是唯一不可否认的真理。一切也是自性的显相;若没有自性,你就不可能在这里阅读这篇文章。这一切都无需思考便可确信,它并不是透过思考才能得出的结论或理解的东西。比如,你看到一个人举止斯文,又戴着很深的眼镜,便用思考得出“他是个有学问的人”的结论,可你却无法百分之百确定这就是真相。而见性则完全不同:它并不依靠思考,只是在前念已过、后念不生、当下无思无念时,就能肯定这就是我们实实在在的真如本性,从而不再疑惑。
在见性后的一两个月里,我有了更深的体会:进一步了解到自性就像“大空气”,既不属于“我”,也不属于“你”,一切有情无情万物都从这宇宙本体/大虚空而生。这也让我明白了“天地同根,万物同体”的涵义。虚空中充满觉性,能显现一切;同时,我也更清楚地看破了“我相”和“人相”的虚幻。原来一切都是宇宙本体的现象,连走路、咳嗽、说话,也都不是“我”或“你”在做,而是宇宙本体的自然运作。“我”是完全虚假的,如果不舍弃对“我”和“我所”的执着,就会生起各种烦恼——那正是一切烦恼的根源。修行就像“小空气”融入“大空气/大宇宙”,将“小我”舍弃,在这宇宙本体之中,自然运作,自在无碍。
不过,这并不是说修行时要完全不生心——否则,日常生活和做事都无法进行。我们的念头就像云朵,而自性是开放无量、无边,如天空一般。如果能保持觉照去做事,心念也会随缘而生、随缘而灭;觉照灵敏,看到念头的起落来去就像云朵飘过天空,而天空仍然是一样地宁静、祥和,依旧清净无染(“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”)。天空并不拒绝云朵,云朵也不会障碍天空,一切随缘而了,不留痕迹。最重要的是保持觉照,不执着于念头。如果执着于“我”和“我所”的妄想,就不得解脱;而若执着于意识的分别与染着也不得解脱。所谓“觉”,就是觉照一切而无分别与染着。所以,“觉”和“心”要分得清清楚楚。若想解脱,就需要“觉”。即使有念头,但其中也有“觉”,那就不是凡夫的“意识心”,而是“觉心”。
我认为这些体悟本身并没什么了不起的,因为每个认真修行到一定阶段的人都会有他自己的体悟,而且这些体悟也并不代表就完全解脱了。“从悟起修”非常重要,我觉得我的修行之路才刚开始。其实究竟来说,也并不需要修什么,因为自性本具足、本来如是,只需“持”(保持觉照)。如果把一切都舍弃,那么剩下的就是我们本来具足、清净无染的本觉。
2011年1月14日
在我写上一篇文章的四个月后,我又有了新的体会。
我悟到:原来“见相”就是“见性”,并无所谓“性相”之别。我曾经在师父的文章里读到“青青翠竹尽是法身,郁郁黄花无非般若”,这次我深切体悟到了这句话的涵义。
从这里,我明白自己在2010年2月所悟到的其实只是“性体”。当时虽然也说“一切是佛性的妙用”,但在“体”和“用”之间仍然起了分别,还不知什么是“体用一如”。在那种层次里,对觉性本体的认识还是“空无所有、无形无相的能觉”,所以总想守住那个“空”,在偏向于“空”之中生起了“空”的法执。还不理解一切法本来平等,都是佛性的妙用。直到2010年10月中旬,我依照一部佛经——《Bahiya Sutta》(《婆酰迦经》)——的指示来观照,这才有了新的突破。
经里记载:婆酰迦因为受到人们的恭敬与供养,心中生起了“我是不是已经成道”的念头。一位前世曾与他共修的天神知道巴希亚心中存有疑虑,便现身告诉他:他不仅没有成道,也根本还没进入成道之道。婆酰迦问:“那么现在谁已成道?”天人回答:“在舍卫城有一位开悟的圣者正在传授成道之法,他就是佛陀。”于是婆酰迦前往舍卫城见到佛陀时,恰逢佛陀在化缘,他请求佛陀为他开示,但佛陀拒绝了,表示此时不宜。婆酰迦再三请求,表示谁也无法预料他和佛陀生命中的危险。后来佛陀答应为他开示,说道:
“婆酰迦,在看东西时,只有看东西;在听声音时,只有听声音;在闻、尝、触任何东西时,就只有闻、尝、触;在思想时,就只有思想。正因为在看时只有看,在听时只有听,在闻、尝、触时就只是闻、尝、触,在思想时就只是思想,所以于一切境界并没有一个‘你’。既没有‘你’,就没有一个‘你’在那里;既没有‘你’在那里,也就没有一个‘你’在这里、那里或中间。此即苦的止息。”
婆酰迦听了短短一句话,当场解脱。然而,当天他就被牛撞死了。佛陀的弟子问:“婆酰迦往生到哪一道?”佛陀回答:“婆酰迦有智慧,他依据佛法修持,却不以有关佛法的问题来打扰我,婆酰迦已经彻底解脱了。”
我当时依照佛陀在《婆酰迦经》给婆酰迦的开示去观照一切(那时我是在动中修),突然体悟到——当看见山河大地时,并没有一个能觉与所觉的对立,这种“能所”的分别根本不存在:能觉就是所觉!觉性并不是一个“无形无相的能觉”,觉性就是“所见所闻”。在听声音时只有声音,并没有听者;在观看景色时只有景色,并没有观者;在思想时只有思想,并没有思想者。正因为没有能所,也就没有距离。没有一个“立场”(所谓“我”对“外景”的分别)来生起分别或衡量远近。宇宙就是自性,没有任何“你”在这里或那里,也就没有任何时空限制。当看到山河大地时,就没有一种“我在身体里看着外面的景色”的感觉——因为身体也只是一个虚幻的假相。此刻身心脱落、能所双亡,完全没有内外之分;山河大地就是法身,整个宇宙就是一片大光明,无内外、无中边、无方所。“见相就是见性”,但却没有一个“能见者”和“所见之境”。虽身心脱落、能所双亡,一切平凡的生活和处世依然照旧,只是已没有一个“行者”在做,也没有一个“觉者”在看,一切都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来去随缘自显。所有所见所闻都“不即不离”,当下就是佛性的妙用,念头也一样,如同海上的波浪或多或少,总归其本质还是水。并不需要“去掉波浪”去找水(这里“水”比喻一切法的法性和质地——空性、觉性)。所以修行并不在于究竟是“有念”还是“无念”,而在于对念头有没有迷惑。只要不迷惑,便不会在“动”与“静”之间产生差别。
很多人以为“无我”是一种修行的成就,比如通过修行而让自己不再执着“我相”,当然这很重要,也是修行中的一大成就。但佛陀在这部经文中所讲的“无我”,并不是一种修行后才有的成就,而是一个“法印”——对一切法而言,本来就无我!本来就无能觉者/所觉的对立,本来就无见者/听者/行者!一直以来,在听声音时都只有声音,没有所谓的“我”或“闻者”。这本来就是如此,并不需要去“消灭”一个“我”,因为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“我”可以消灭。这是需要实际体悟的,并不是通过修行或境界才能获得。如果没有真正亲证般若智,无论如何修行,也很难进入这样的自然状态。所以“无我”不是一种成就,而是法本无我、本来如此。
还有许多人以为要“去掉生灭相/念头”才能达到“不生不灭”的自性。这正是我曾经也有的理解,但现在明白了:如果这些生灭法不起分别对立,当下即是不生不灭,不来不去,动静不二。也就不会再有上一篇文章里所说的“生灭法在不动的自性中来去”的分别——因为对当下这一念、一种声音来说,若不起分别、对立、执着,当下就是实相,超越过去、现在与未来。一切虽然不断演变,但在演变当中的当下却并无“动相”,没有来去之相,只有实相,非动非静。因此《楞严经》才说:
“阿难!汝犹未明一切浮尘诸幻化相,当处出生、随处灭尽。幻妄称相,其性真为妙觉明体。如是乃至五阴六入,从十二处至十八界,因缘和合,虚妄有生;因缘别离,虚妄名灭;殊不能知生灭去来本如来藏,常住妙明,不动周圆,妙真如性。性真常中,求于去来、迷悟、死生,了无所得。”
(更新:Soh指出,John Tan此前写道:“大乘佛教中的‘常’意味着不存在生灭的因,而非所谓的‘不变与真实’。”, ““常”并非指有个东西保持不变,而是指没有生之因。”)
而《大乘起信论》亦云:
“法我见者,依二乘钝根故,如来但为说人无我。以说不究竟,见有五阴生灭之法,怖畏生死,妄取涅槃。云何对治?以五阴法自性不生,则无有灭,本来涅槃故。”
因此,如果想要“去除生灭法”来达到“不生不灭”,依然是在能所的对立与法执当中。并不知道一切法都是缘起性空的幻相,并非实有,而是妙觉明体的妙用,并没有生灭与来去之相。同时也要知道,离开现象就无所谓“佛性”可言——体用不可分。空由有显,有因空立。实相与幻相并非截然二物;同样看到某个东西,迷时着相,悟时一切是实相。一切如梦幻泡影,但同时也是自性光明之显现,这两者并不矛盾。
所以,所谓的“离相”和“无念”,并不是要消灭一切外在之相和念头,而是要离开能所的妄境,看破一切相的实有与执着,不生对立与分别,也不拒绝任何现象。当下所面对的一切便是实相。因此《六祖坛经》说:
“惠能即会祖意,三鼓入室。祖以袈裟遮围,不令人见,为说金刚经。至‘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’,惠能言下大悟,一切万法,不离自性。”
若想“离开所见所闻”去找一个“佛性”,那完全是多余的。如果要悟到体用一如,就要“见色明心,闻声悟道”,既不偏空,也不执有。
最后,以一首偈语来总结:
深入观行,婆酰迦经;
了悟经旨,直指无心。
无执能所,忘却身心;
方知见性,只需明相。
明相见性,见色明心;
真心空性,随缘显相。
迷时幻相,悟时真心;
山河大地,原是法身。
色声香味,尽是妙心。
2011年6月5日(最后更新:2011年10月16日)
注:此为较短版本,较长版本请见:
http://awakeningtoreality.blogspot.com/p/updated-poems.html
与佛同在(摘录)
新加坡 X
(X居士之子,21岁)
通序
这是我写的一篇关于我对空性的体悟,文中最想阐述的便是“无我”与“空”的不可分性。常听到很多对于“空”的讨论,但若一个修行人仅仅从“悟觉体”就自以为了解空性,那便无法正确把握什么是真正的“性空”,因为那修行人依旧“归守”于一个真实体,不见五蕴万法内外皆无实有,不懂得“诸法性空”乃是“无我”的智慧延伸到一切法之上。所以若不先悟“无我”,便无法深入“性空”。
在这篇文章里,除了在第二部分《魔术幻变,无中生有》中表达我近期对“缘起性空”的体悟外,在第一部分《空明不二,但非相同》中也提及了修行道路上极为重要的几点:
- 体悟“觉体”、“根源”。
- 体悟“觉”,而明白“体、根源”只是一种“习见”,破除此“习见”障碍以更进一步了悟“无我”。
- 空/无我并不是境界或对治法,究竟的正见在于摆脱一切知见的解脱;空慧者不立一切法,诸法平等,彰显真如。
- 体悟“无我”——原来“我”是学来的,本就没有我。
- 觉悟正见之重要性。
- 若缺失以上几种体悟,就无法深入理解“空性”的意义。
这些体悟同样宝贵,也都同等重要。小乘行者证人我空,大乘行者证人法二空;但若不先悟“无我”,便不可能真正了悟“性空”。若能明白这一点,便能理解“小乘与大乘的体悟只是同一路上的自然进展”。
其实,自性本来如此、本来具足,在圣不增,在凡不减。但若一个人不觉悟这本具的如来宝藏,就好比他口袋里早有一颗钻石,却因无明而忘了,只好当乞丐向别人讨钱。有钱人也能变成穷人,因为虽然本来拥有宝藏,但无法受益。同理,我们真如本性本自具足,却被无明妄见所迷,所以必须通过正见、正确的指引与正法修持才能渐次觉悟,但最终仍是“悟无所得”。也可以说,本来就是空。如果本来没有迷,也就不需要什么“悟”。佛性本来具足,无所谓迷悟。但众生在苦海生死的迷梦中,才需要觉醒。
(一)空明不二,但非相同
性相一如
一切相无非自性空明,性相一如而具空有。
性空不否认妙觉之用,幻法无体相却生动。
天地法界皆是假相假用,有如风吹水流。
觉光无体,假用无穷,妙法非有也非空。
即非相同
空明不二,但并非相同;悟体、悟性并不相同。
若见本觉却不悟空性,只是见“体”而未见“性”。
若见觉体有不变实体,仍执外道常、我见。
因此,要见性须证无我,再悟诸法性空,方入道要门:在于“见、证、行”三者。
注解
在修行中,具有某些体悟的人其实不少,但能明白体悟有不同层次的人并不多。比如我在去年二月,第一次体悟到“觉体”;两个月后又体会到“小我”的虚幻;到了八月,开始体会到“觉性无能所”;十月则悟到“无我”。然而,即便悟到“无我”,虽然已经超越了外道之见(如梵我/神我等),也并不意味着已经悟入“一切法空性”。“诸法无我”其实还有更深的含义,这已超越了一般小乘行者对空和无我的理解。(如我第二篇文章中提到的婆酰迦,他只证得小乘阿罗汉果,也就是“人我空”。)小乘行者只悟“我空”,大乘则悟“人法二空”。而即使体悟到“人法二空”,也只是踏上佛道的开端——因为尚未净化多生累劫于第八识中所植的种子,未达究竟佛果。虽然我去年就体悟了“无我(人我空)”,但今年六月才真正体悟“法空”。
注:
我曾看过一些外道书籍,通过这些体悟,逐渐明白外道与佛法的区别。外道也可能体悟到“觉体”,甚至破除能所分别,把一切归为“同一觉体”,可他们依然无法超越“我见、常见”,往往认为“觉性”有一个不变的实体,万物都在这个“无量无边”的本体内生起灭去,但本体“常照”不被影响。“小我”只是虚假假相,如河水注入大海。而他们称这个“超个人之体”为“梵我/神我/主”,视之为产生一切物质运动和生命现象的精神本体(印度教、基督教、犹太教、回教等宗教里都有这种“内行派”观点)。
六祖慧能说:“无常者,即佛性也;有常者,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。”
道元禅师则说:“草木丛林之无常,即为佛性;人物身心之无常,即为佛性;国土山河是无常,以其即佛性故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无常,以其即佛性故;大般涅槃是佛性,以其即无常故。持二乘诸种小见者,经师、论师、三藏师等等,皆对六祖言论惊疑怖畏,如是则彼等即为外道之党。”
佛法与外道的不同之处在于:佛法不仅让修行者消除对“小我”的执着,也能消除对“哲学上最高真理或本体——梵我/大我”的执着。一切伟大的宗教家都可能从“小我”的境域中解脱出来,发现自己本体即是整个宇宙的存在,与万物无二无别;一切现象似乎皆由他们的“自体”衍生。但他们虽然明白“我”并不存在,却仍承认宇宙本体或“最高真理”始终独立存在,依然将“内在的本体”和“外在的现象”区分为对立:认为“本体”常住不变,而“现象”则在其内生灭,落入佛所说的“半常半无常”外道见,常见我见仍未断。佛法所见的本体与现象并非两物、也不能用手背与手掌作比喻——因为现象本身就是本体,“离开现象别无本体”。本体的“实在”恰恰就在现象的“不实”中;现象无常变幻正是真理所在。唯有在这点上彻底明了,才是对“无我”的真正体悟。
若说“念头万物生灭来去,唯有觉体不变不灭”,那与外道梵我观有什么两样?如果我们说“常住”,则一切万法都常住;若说“寂灭”,一切法都寂灭。所以六祖慧能、道元禅师才会说“无常即佛性,性相不二”。
因此,虽体悟“觉体”并不代表就已究竟。众生执着各种知见,生种种我执、法执,执迷不悟,看不破无一法可得,也不知“一切皆归于自性”,故而无法见到本性与空性。有某些体悟或见证不代表就究竟,但我们也不能否认这些体验(那是不可能的)。正如古德所言:“要信任你的体验,但要继续精炼你的知见。”就算已经得了珍贵体悟/体验,依然还有更深的体悟可期;若能体悟“觉体”再辅以正见,则进展会更快。
如果认识了“觉体”却缺乏正见,就有可能停留在外道知见,执着“觉体”为真常梵我;这样虽然在修行上或许会见到某些进展,但还无法达到彻底“转依”(破除根本无明)。
佛陀所说的“佛性”或“如来藏”,其实是“法空性”的别名,系方便法门,用来度化害怕“无我”“空”的众生,或者用以教化那些相信或认为存在“真我”的外道。所以圣开师父才说:“其实‘真我’不过是一个代名词,若你真把‘真我’当真,那就错了;必须‘无我’才是‘我’,这才是真我。”但大多数人并不清楚,所以对佛性缺乏正确见解。他们只知道或体悟到“觉体”,却不明“觉性的无我/空性”,不晓得“空明不二”,因此落入外道知见。
可见,想证悟佛法并不止是“要认真修”那么简单(毕竟外道也可能很认真修,但终生只停留在某一个层次,因为无正知正见)。所以,修行才需要“见、证、行”三者并进。
- 见:要建立正见,明白本来无我,观一切皆因缘所生,非有实体可得,破除一切相。
- 证:经由修持而亲自印证体悟。
- 行:将所见所证落实于行持,融入日常。
陈老师说:“有解无行,增长邪见;有行无解,增长无明。”对此我感触很深。正见在八正道里位居首位。何谓邪见?即常见、断见、我见等各种见惑。我们每一个执着都来源于“见惑”。无明导致我们妄想“有物、有我”之“存在”或“不存在”,其根本在于我们把“我”和万法都立成“实有”或“实无”。因为凡夫见“我”确有实体存在,执真常不变之“我”、身体、觉、心等为真实之体,不肯放下;若悟无我,则可化解对“我”“心”“身体”“存在”或“不存在”种种疑惑,体证确无真实之我可得,日常生活就像风过水流,不留痕迹。若有任何见(如我见、边见等),就会留痕。悟无我则能去除“能觉者、作者、主人、我、我所”等执着,再悟“缘起性空”并破除法执——一切如梦如幻。
若有正见,我们才能将对“觉”的体悟,落实到“一切现象”上:原来“觉”就是所有所见、所闻,并非有个能觉者。于此我们也能看破“体、根源”只是个“习见”,并非觉之本身,也不是实际体验。何谓“习见”?即能所之见、我见。众生从小受熏习,就会觉得真有个“能觉者”在这里观外面的“所觉之境”,产生内外、能所的分别,而这本来就不存在,只是一种“习见”(从小逐渐养成的见惑习性)。我们普遍会觉得“从小到大,我还是我”,即便身体或环境改变,仍会觉得有一个不变的“我”。这种“习见”深深种入第八识,每一刻都用错误见解去攀取当下所体验的一切,因此把“觉性”误解成“不变真我”。但这并非真正的“觉”,只是习见。除了“人我见”,尚有“法我见”,认为万法有独立存在的实体。
然而,“觉”作为“用”,它本因“性空”而无实有、不变之本体,所以“觉”并不是真正的“体、根源”。这就需要透过正见去破除“体/根源”这种习见障碍,从而更进一步了悟“无我”。换言之:在听时只有声音、在看时只有景色,根本没有“观者/听者/能觉者”在听或看——那个“我”与“观者”本就不实际存在,只是后天学来的观念。一旦明白此点,修行人便不会再“归、守、住”于一个真实体;也就能见到“五蕴万法,内外无一实有”。因为没有执着一个不变的本体,一切瞬息万变的现象才可自然显露“真如本性”,人也能体验到何谓“解脱”,何谓摆脱妄见执着的自由。
因此唯有正见,我们才有力量去突破习见障碍、突破能所见、人我见、法我见等种种邪知邪见。如果明白“本来无我”,一切不过是因缘法的过程,就不会再见到有什么“能所”或“作者”或“能觉者”在造作、在观照,或以为所有东西都出于某个“究竟根源”,或认为有“实在的事物”。事实上,一切都只是现象过程,无来无去、缘起缘灭的假相,无所谓“作者”。若具正见,便不会把“觉”看成一个独立不变的“体”或“根源”,从而生出我执。也才能体悟:“觉性本来就是一切的因缘现象过程:声音、景色、味觉……一切都了了分明,却又虚幻无体。”
究竟而言,正见就如大珠禅师所说:“见无所见,即名正见。”
“空”的智慧就是看破我们的知见其实是虚妄与不实,人我都无真实我体,自然也就“不立一切法”,能凭正见解脱见惑执着,从而“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”。这才是佛法,不是“以一种法对治另一种法的执着”——那样永远没完没了,无法真解脱。一旦断了见惑,一切法执也不必对治即能自然解脱。一切法、境界本来就无我,皆平等。所以,当你真正体悟“本来无我”,并不是要再去找一个“更高境界”或“更高之法”去超越某些法或境界,而是悟到人法二空,舍除自身妄见执着,便能显现真如。正见之力好比一把火,把蜡烛燃尽后,自己也自灭,不留任何立场或观点,乃至“空”也一并“空”了。般若之智仅是断除法执妄见,并不立更高之法、观点:听时只有声音,看时只有景色,无我、无法,也无“无我”。故而“法王法是无法可说,只是如是”。
佛陀教导“诸法无我、缘起性空”的正见与教义,能使我们彻底觉悟、体悟人法二空,从而摆脱一切知见,达到解脱;诸相皆归于性,真如得以显现。
证
修行并不在于压制念头——念头本身并无错;问题在于“见惑”不断,因而被念头所迷,产生我执、法执和烦恼。若不存见或执着,就不会被念头左右;念头照常可以被自然运用、无碍自由。
很多人虽然从书本或师长口中对“缘起性空”的道理有所了解,但那只是一种“知识层面”的理解,远未达到真正的证悟。他们也许只悟到“觉体”,却又执着“觉体”有实体,自以为已经明白空的教义,却未曾真正体悟空性与缘起的真义;这就是还没抓住修行要点的表现。
为什么“体悟无我”是体悟“缘起性空”的关键?因为如果不先悟无我,对缘起法的认识就会停留在“知识”上,而非亲证。若“我见”尚存,就无法把细微我执解放;连“觉”本身也可能被执着为“我”。这样就无法真实体悟无常法、无我法、以及缘起性空。缘由在于你还认为有某个“独立非因缘之体/根源”,好像一切从一个“永不变的根源”产生,又怎么能够体会“缘起”?
当你真能体悟“无我”,不见有“我”、能觉者或作者,自然就能领悟“一切现象仅在演变之中,皆是无常法”。因为无“我”、无“作者”,也就明白一切是“因缘法”的过程,都是“一合相”。
譬如颇求那比丘问佛陀:“为谁受?”佛陀答:“我从未说过有‘受者’。假若我说有受者,你应问:‘是谁在受?’可你应当问的是‘何因缘故有受?’而我会回答‘触缘故,有受;受缘爱。’”
若并无一个“受者”在承受,也无“觉者”在觉知或“行者”在行动,更无“体、根源”,那一切法如何而生?都是因缘法之过程:诸法因缘生,因缘散则灭。这并非单纯知识上的理解;唯有真正体悟“无我”才能真切地体会和印证因缘法。当你见“本无我”,将自我/独我意识解放,就会自然体会到无常法与因缘法。但与此同时,仍需正见配合,因为纯粹的体验若无正确见解,一样无法把对“无我”的体悟,与“因缘法”结合,难以进一步深悟“缘起性空”。由此可见,修行体悟存在层次差别,也正是这个原因。
如果我们总以为有一个“究竟根源”“能觉者”在觉知一切,一切所见所闻都从“觉体”而生,就不会觉知到一切都是“因缘法”的过程;若还存在能所之见与我见,就不可能体会到“因缘法”。
一切皆因缘所显:听到声音,并非因为有个听者在听外面的声音,也不是觉如同镜子照外境(那只是一种表法,但也容易让人误解),实际上本来就无所谓“见者”或“所见”。“听到声音”只是因缘法所显现:比如狗、狗吠声、空气、耳朵等各种因缘聚合,于是便有“听到声音”;当这些因缘聚合的那一刻,整个宇宙就是那个声音,没有听者,而非某个能觉者在“照”“听”。那个因缘所生的“听到声音”,正是“觉”的本身,所以“觉”不离因缘所生法。要真正明了缘起,就要先断能所见与我见,这才能体会得到。
若你仍抱持“听声音是从某个听者/究竟根源而来”的观念,怎能体悟到原来听到声音乃是因缘和合?
故必须先悟“本来无我”,自然就舍了“我执”和“一切从体/根源而生”的习见。因为真正发现一切并非从某个“究竟根源”而来,而是现象的过程,你才会体悟一切都是“因缘和合而顿时所现”,无来无处、无住所、无去处。诸法因缘生、缘尽则散,全然是因缘法的过程,并无我、体、根源在其中连续。
圣开师父说过:“所谓‘我见’,一是凡夫不了解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(五蕴)本是假的和合体,执著人之我体是永恒的,死了以后,来生还是我体,称为‘人我见’。再者,一般凡夫不了解万法乃是缘生缘灭,却固执诸法实有体用,这种恶见则称为‘法我见’。二者合并,便是‘我见’。”
有人会问:“如果本来无我,那谁在生死轮回?”但这个问题其实问错了。因为本来无我,而佛教所言的“轮回”并不是一个不变我体的延续,只是因缘与因果现象的延续,所以不应该问“谁在轮回”,而该问“什么因缘导致轮回”。我的回答是:由于无明,执着有“我”,于是从无明之缘,生起第七识假我/中阴身,再由因果业报而有轮回。这些都是“因缘法”的过程,并非真的有某个“我”在造作、延续、经验这一切。
在“纯体悟觉体”但“能所见”尚未彻底断除的修行阶段,修行者可能会看到一个“不变的觉体/能觉者”在“幕后”观看念头、万物生灭,而它本身不生不灭,好像有个不变之“体”。但是,当真正体悟“无能所”并进一步体悟“无我”时,尚且可能会觉得“还有一个不变之体在显现一切相”。因为此时见到的可能是“能觉者”与“所觉之物”合而为一,不能分开,于是又把一切法归为一个“真实体”(有人称“一心”),认为万法都归此“觉体”,依然需要一个“体”。只是不再区分能所,但还不能真正做到“无心”,本质上还是“习见”。而**真正的“体悟无我”**就不同:本来无能觉者,也无所谓能所合一。在听时只有声音、看时只有景色,也就不必把它们“归于一个真实体”或执一个“真体/根源”;念念不相续,并无连续不变的“实体”或“真我”。若未根除执着,这种“无心”也可能只是一时体验。事实是:一切相皆因缘生,因缘灭,不留任何痕迹;同时也印证“空、明、相”不可分割。唯有到这时才能真正体会“缘起”的精妙,不至于将缘起看作一种“方便说”而已。
由此可知,先证悟“无我”极其重要,否则很难真正了解空性的真义。很多人想“跳班”,因为没有正知正见,还执着一个永恒不变的“独立实体”(比如只是见证“觉体”,或悟到“无能所”却依旧执着一个不变的“性体”)。只要“我执”不断,就无法真正体悟“空性”的真义,也无从切身体会“无常法、因缘法”。所以,“空性”的证悟从“无我”开始。
所谓的“我”,只是假名假相,如同“天气”只是假名,并无真实“天气之体”可寻。想找它具体坐落何处,必然找不到——“天气”不过是云朵、风、雨、闪电等现象之流动组合,没有哪一样是恒常或独立。可见,“天气”只是假名假相。如果就如佛所说,在听时唯有声音、在看时唯有景色,并无“能觉者在看所觉之境”,那么“觉”即是“用”、即是一切所显,所以“觉”也是假名;它并无可得之本体,却不断展现,如同“天气”。正如楞伽经所言:“若以为真有一实在的如来藏,就与外道的见解毫无区别。大慧啊,为远离外道见,应当相信‘法无我’之如来藏。”觉性虽然本具、永恒不失,却不像外道所说的“不变独立体”;觉性“性空”而不可得,却又无时无处不在,遍现于“五蕴六入十八界”内外,却无“体”可得,有如“天气”。正如“风”与“吹”是一体的,“体”与“用”也是一如;“体”离不开“用”,在用之外并无别的本体,也只是一个假名而已。
“悟人我空”,即体悟本来无我,了解只是“假名”;再悟“法我空”,便见万物缘起性空如梦如幻,了知其“假相”。若想体悟“诸法皆空”,首先要体悟“无人我”,然后以“缘起性空的正见”来配合所证所体验,再从“物理空相”的层面观察诸法,就会生起“二空”的智慧。所以,没有体悟无我、缺乏正见,再怎么修行也难以了悟空性的真义。这点非常重要。
行
依“空智”而行,不即不离。因为一切皆如幻,还有什么可取?不取则不执;无执则何须舍?既然不执,“空、假”也无需故意否认。一切法皆虚幻无体,是假相;但“空相”微妙,具足空、有,即是中道。不即不离,即是“道”。所谓“悟后起修”正是如此。其实也无所谓“一法可修”,不取不舍,敞开于法界,行者无心、不留痕迹,自然自在。倘若“我见”未断,就会有所取舍,想取自己喜欢、离自己不喜欢,或想游离一切念头或事物;这些都是由见惑引起。只要无明不断,就无法做到“不取亦不舍”。
佛陀教导我们解脱“贪嗔痴”,却并非要我们逃离烦恼,而在于当下觉悟法之“不可得”,了知法性本然。大多数人一想到“放下”,就认为要远离,若想远离,则仍有“我执”——因为还有能觉者企图与所觉之物分离,如此绝不能解脱。若具正见,便无需刻意“取相”或“远离”,“一切自然即了”,因为本来就是空性、无常性。若能“照见烦恼本空”,当下“烦恼即菩提”,心念自然脱落;一切事相自生自灭,自然解脱。若照见一切如梦幻泡影,就可解脱内心种种挂碍。
大约半年前(写第二篇文章不久),我又觉知到自己还有微细的“法相”在,两个星期后因不再执着法相,体悟到“一切不续不依,无体可住”。若一切法可得、有体可住,便会留下痕迹,无法做到“念念无续”。一切有为法,宛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所有的心都不可得:过去心不可得、现在心不可得、未来心不可得。因此,不应再执着已发生或未发生之事。有人说“要回到现在”,或“活在当下”,但其实连一个“现在”也不可得,又何来“现在”可住?这便是对于法相的执着,需要舍去而不留痕迹,让一切随缘来去、自然化解。我也从中体悟到《金刚经》的这句:“是故须菩提!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,不应住色生心,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,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”并对“无我”有了更深理解。不仅“我”不可得,“现在”“这里”也不可得,也没有“我”在中间串连一切过程——其心生起却不依不续。
马祖道一禅师有言:“故经云:但以众法合成此身。起时唯法起,灭时唯法灭;此法起时,不言我起,灭时不言我灭。前念、后念、中念,念念不相待,念念寂灭,唤作海印三昧。”
这说明修行在于明了空性、无常性,时时开放于法界,放下心中执着,了了分明却无所住;然而一切都是无常,如电光石火刹那生灭,无有前际后际。一切法分散,不留痕迹,念念不相待,念念寂灭。
(二)魔术幻变,无中生有
照见空性
我在乌敏岛观察“念头究竟生于何处”时,体悟到一切“空相”都是心性的显现,皆是空明之展现,并无所谓“所生处”或“住所”。因缘和合显万相,即“此有故彼有”,若无这些因缘,便无所显之相;一切诸法皆是一合相,并无独立之体。空相如魔术幻化,看似清楚却无实体;色、身、香、味如同阳焰。一切幻相都源于缘起,不具任何定位实体,可说如同梦境。虽然你清清楚楚能看得到、摸得到,但若要找出其定位或实体,终究找不到——因为皆是“心”的幻现,也即“缘起性空”的显相。所谓“心”,也只是无体之用。同理,所有事物虽清晰显现,却性空无体。一切性空之万法,在无从何来的同时,却又分明展现神通妙用,仿若魔术师变幻一般。空相之微妙令人惊叹,能让人自然生大法喜;在法界寂光之中,遍照十方而显一切相,却无一法可得、可立,终究犹如一场梦。故见而无所见,悟亦无所得。
注解
2011年六月初,我在乌敏岛执行军事任务,期间观察“念头从哪里来,又从哪里去”。突然我体悟到:一切相性本空,所有念头、所见、所闻都无实体定位,皆是“缘起性空”的假相。当下我便悟到“五蕴皆空”。这种空无所得的相恰似魔术师的幻术——一切清晰可见,却终究找不到来处、去处、住处。看似真实,却无实体可得。于是也明白,原来日常生活每一刻都是神通妙用。
这里所谓“焰喻”,即因日光照射与风吹起尘埃,在旷野中出现宛如“有水”之假象,众生往往取执此相为实有;实际上,只是尘影被误认为水。再比如:
- 在人眼中,玫瑰花是红色;
- 在狗眼中,玫瑰花可能是黑色;
- 在天人眼里,水看起来像琉璃;
- 对饿鬼来说,同一处水则是火。
各道众生由于业力不同,对同一事物会有不同感受,这些现象不过是因缘和合,并无一个固定实体可得。
再举一例:看到镜中所映之物,不可能真住在镜中。若真住在镜中,为何你往右走,影像也随之变动?缘起原理如此:“此有故彼有。”没有任何独立实体可得。一切所见所闻,皆如镜中影像,不具真实“住所”或“实体”,看似在“那里”,实则无处可寻,这全是缘起性空之假相。若有人以为在镜子里真有个“东西”存在,见五蕴有体或可得之住所,便是“法我见”,属邪见。因为一切不过“因缘和合”之“一合相”,并无独立之体。悟到空性,就会领悟诸法本无生。
过去我对“缘起性空”只停留在理论了解;当真正去体悟、体会后,便知截然不同。有些人以为“四大皆空”是一种消极悲观想法,或将“空”理解成“虚无缥缈的人生观”,其实与事实相距甚远。真正悟到空相之微妙,会令人赞叹与喜悦。就像密勒日巴大师所言:“噫戏,一切唯心现!三界轮回诸法,空而显现,甚奇哉!”这时身心将获自在,对修行也有更深体悟。而既然性空,当下便是“无所得”;若万事如幻如梦,皆属空性,又有什么可得呢?
法本无生
一切既如梦相,纵然看似真实,却并不可得。生老病死如同戏剧演绎,电视里放生死情节,你看得真切,但在这出戏之外并无实在的“生死”可得,既无来处也无去处。因缘显现出幻相,却无住处可寻,所以魔术幻变本无生、住、灭。若有人另外去“妄取”一个不生不灭,那也是多余,因为诸法本来寂灭,即是涅槃。
注解
我以前对“不生不灭”的理解是:“觉体不变,念头在变”。但悟无我后,就不再这么认为。
就像蚊香燃烧变成灰,蚊香是蚊香,灰是灰;灰中具蚊香,蚊香具灰,都是一合相法。万物都由宇宙因缘和合而显现;所以说生不变死,死不变生,生就是生,死就是死,并无一个不变之“我”在经历生死。故生即无生,死即不死。无常法本超越时间观念,无谓前际与后际,也无所谓来去生灭。
如今又有新的体悟:明白一切如幻化,无不是心性空明之显现,毫无实体,全属因缘显现的假相。既无来处,也无住处、去处,所以何来真实的生灭?乃至于“明相假”无生灭之外,更无他种“不生不灭之体”可言。
在得到此体悟前一周,恰好有位住在美国、比我年长两岁的朋友写来他修行中的心得,问我印证。他写到他对“无生”与“空性”的体悟,并引用楞伽经的一段:
“大慧,云何一切菩萨摩诃萨见远离生住灭法?谓观诸法如幻如梦故;一切诸法自、他二种无故不生;以随自心现知见故;以无外法故;诸识不起,观诸因缘无积聚故;见诸三界因缘有故;不见内外一切诸法,无实体故;远离生诸法,不正见故;入一切法如幻相故。菩萨尔时名得初地无生法忍,远离心意意识、五法、体相故,得二无我如意意身,乃至得第八不动地如意意身故。”
读完后,我才豁然开朗:原来经义就在此!六祖说:“经不是法,经文是肉眼可见,法须慧眼能见。”唯有亲证法义,才能对经文了然无疑;否则只会流于文字表面的似懂非懂,非眼力所能及、非思考所得。
实相
真空妙有,如魔术妙幻;缘起显相,妙用无穷。
一切相皆是缘起性空,一合相亦非真一合相。
若能如是观,即见实相;离相求真,是痴人之行。
见色悟性,即是般若智慧;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?
假相假用,即是真如。
注解
有些人以为,见万法皆假,再去寻一个超越假相之实体才算见性。其实,自性性空,凡所见相皆虚幻;若见“诸相非相”即见如来,不是说要去“假相之外”找一个“真如来”。所谓法身性空之如来就是“自性空明”,无生灭来去。并不是要在现象之外再立一个超现象/非物质的真理;若如此,即是外道知见。佛法是“悟一切现象皆缘起性空之真理”,不是“去妄求真”。
心生立法
一切万相皆是空,诸法平等本无高下,如梦幻故。
无明生心而立一切法,识心起分别而立法之高低。
无心
万法由心生,万法由心灭;心因痴而起,心因慧而了。
无心来立法,即是真无心;无心无法,又何有高下?
凡圣、净土皆平等;娑婆、涅槃亦是解脱。
注解
“心生立法”指什么?举例:有人觉得榴莲很香,有人觉得榴莲很臭;贪心者见到金钱会兴奋,罗汉则视金钱与石头无异。所以,心生则万法生;一切法之好坏、高低,皆因我们的习气、无明或妄见而立。若能“无心”,则见诸法平等。
体用平等
当我在第二篇文章中所言“体悟无我”之后,看东西时只余“景色”,听声音时只余“声音”,再没有一个“听者在后面听”。那个“在背后观照”的“能觉者”根本不存在,这正是多余的;本来就无我,这是一个法印(并非通过某些修行才能达到的境界)。一旦真正体悟,不被妄见所迷,就会自然而然地在一切现象中印证“觉性本体”——因为“觉”不离“用”:犹如风不离“吹”、河水不离“流”。风若无吹的作用,就不成其为风;河若不流动,也不能称其为河。觉也是一样:觉即是用,用即是觉;觉知即是所知,所知即是觉知。所谓“假青青翠竹而显露法身之体”“假郁郁黄花而表般若之用”,体用平等。
假如把“觉性本体”实体化为不变独立之我体,然后把万物都当作“仅是在觉性里进进出出,不重要的幻象,只是被觉性看着,让它过去就行”,再把“觉体”视为最究竟、最特别、最高真理——这就等于人为地设定法之高低,造成“体用不平等”。
梦幻平等
现在,我又有了新的体悟:一切法都如幻化,了了分明却不可得,皆是“自性空性”的显现,都是无可得的幻相,如同魔术演变,一切皆“缘起性空”之假相,又哪来的高低?譬如,如果万物如梦,梦境与日常生活在本质上难道不平等吗?我常体验在梦中觉悟到“梦”看似真实却是心之幻相,当我醒来时发现清醒也没多大区别——梦里和现实其实都是如梦,皆是无体、心现、空相。你无法说一个是绝对真的,另一个是绝对假的,没有高低,因为都属于缘起的假相。既然一切皆空相,又何须再另立一个法去超越世间、去寻清净或涅槃?其实本来就不净不垢,不增不减。正如电视里演的佛像、魔鬼,在本性上都是平等的。
《般若经》云:“诸法如梦如幻,涅槃如梦如幻。若有超胜涅槃之法,亦如梦如幻。”也就是说,如果还有一个比涅槃更超胜的法,那也依旧是如梦如幻,可见最高境界正是一切空性平等,无境界可得。
与佛同在。
2012年1月20日(摘自给一位道友的邮件)
那天你提到“要放下自我意识”,我也深以为然,所以抽空在兵营里用手机写下自己的部分体会与经验,与你分享。关于“无自我意识”,我个人经验中有不同方面可去体会,倒不一定分什么高低层次,但确实有不同的面向,而这些面向都很重要。一般修行者都知道,修行要修掉我相,不要执着自我意识,比如对人要谦虚、忍让、慈悲,无论对方对我好与不好,都平等对待、不生分别,也不要觉得自己了不起,经常想到自己不如他人;也不要自私自利,要多替别人着想。遇到任何人事物,尽可能不生我相、我想;若自我意识生起就得立即觉照并当下舍弃。因为不执着于自己的想法,就能更容易包容、体谅他人,也能从他人的好坏中学到东西。这些道理要落实在生活里去修、去体会。自从修法以来,我对“我相、自我意识”的执着确实减轻很多,所以别人批评我、对我不好时,我也没觉得怎样,甚至会感恩对方的指教,或能体谅对方;因为不那样执着我相、我想,生活的压力就小了许多。这就是所谓的“无私我”。
但是“自我意识”并不止于此。体悟到觉体几个月之后,我逐渐体会到“一切——包括我、你、以及万物——都没有真正的自我”,一切皆是宇宙本体的自然运作,无为无我地显现,好似并没有一个“我”在生活或做事,一切都是宇宙本体自然而然的运作。此时对“自我”的感觉已渐渐消失了。
不过,这还不等于“完全没有自我意识”,因为此时在日常中依旧会存有一种微细的“内外”“能所”之分。并不是说我在排斥外境或念头,只是当看见东西、听见声音时,仿佛仍是一个“无形无相的觉者/觉体”在里头,而外境、声音好像在“外面”——或者说,一切现象都生灭于这个“觉体”之内。这仍然是能所、内外之分。因为有内外,所以也会落入陈老师所说的“守内空”。
后来我进一步体会到“觉性”与“万象”并非两样——“山河大地皆是法身”。众生通常会觉得“我在这里”“我在身体里”,又或觉得“身体”里有个观者在看外面景色,于是生出能所、内外的感觉。但若见本无能所,便会领悟:最高的山、最远的事物,其实都只不过是觉性而已,并无距离,也无能所内外之别。不是“觉性在看景色”,而是“景色就是觉性”。2010年八、九月间,我也渐渐在此方向体会到:本来就无能所、内外之别。
可这时依然不能说“自我意识”全部消失。因为此时可能还将一切“归为一真体”,执着“一切是一体的显现”——仿佛镜子与影像不分彼此,好像是“一体”,虽然不见能所,但深处仍有我见,觉得“一切都是实有的一体之显现”。
直至2010年十月,我在观行《婆酰迦经》时才真正体悟到佛法的“诸法无我”或说“法印之无我”。这个“无我”并不是简简单单“都自然运作,好像没有我”那样。有一个公案:某和尚问洞山良价禅师:“天气冷或天气热时,该躲到哪里去呢?”禅师回答:“你为何不躲到没有寒暑的地方?”和尚再问:“哪里是没有寒暑的地方?”禅师答:“当冷起来时,就冷死你这个和尚;当热起来时,就热死你这个和尚。”洞山禅师为何如此回答?他所说的并不是“冷时穿衣,饿时吃饭,累时睡觉”的自然,也不是说有个觉体不受冷热之苦(那还是能所见)。而在于热起来,整个宇宙就是“热”,完全没有“我”“觉者”“受者”。这才是真正苦的终结。好比婆酰迦见到佛陀时,佛陀正在托钵,原先拒绝为他开示,婆酰迦再三恳请后,佛陀当场说:“婆酰迦!当看东西时,只是看,当听声音时,只是听;在闻、尝、触时,就只是闻、尝、触;在思想时,就只是思想。正因为看时只是看,听时只是听,闻、尝、触时只是闻、尝、触,思想时也只是思想,所以对于一切,并没有一个‘你’,并没有一个‘你’在那里,也就没有一个‘你’在这里或那里或中间。此即苦的止息。”婆酰迦听完当下了脱生死,证阿罗汉果。
凡夫由于习见,以为有我、有不变之我体,在看任何东西时,都会把情境认作三者:“能看者,在看,所看之景”;或“能听者,在听,所听之声”。但这本身就是完全错误的!当真正体悟到无我,会发现:“本来无我!‘我’只是虚妄的妄见、习见。”原本,并没有所谓“能看、看、所看”之三者,看时只是景色,清清楚楚地显现各种色彩形象;听时只有声音(纯粹清净觉知),并没有一个“我”或“听者”。从头到尾都没有“我”,只是凡夫妄见罢了,犹如视力不良者以为天空中见到花朵。
在那段期间(“觉悟法印之无我”),我也体悟到所谓“身心脱落”。这并非坐禅入定时身体消失的暂时体验(例如身心清安),而是彻底没有一个“身体”的概念!并不是痛时没有知觉,而是看破“身体”也只是个假名假相——是众生于一些生灭不已的触受中妄见、妄立为一个有形相的身体法相。如果悟“无我”,自然看破“身体”而不再妄想真有其体。也因为“无我”,连“心”也脱落,不见身心有我,从而不再有“身体”或“内外”的感觉,时时敞开于法界。这并非可出可入的某种“境界”,也不只是在静坐时才体验到。自那时至今,我都不见身体或内外、能所之知见,只余“清净觉知”:听时只有声音,看时只有景色……因悟“本来无我”,本来如此。无我并非某种境界,根本没有“进入”或“出来”的现象。由于我见被“空性之智慧”化解,不再被我见迷惑。从我的经历来看,正见与对法性的觉悟(空明不二),方能真正解脱。
很多人误以为“无我”是一种修行成果,例如“修到没有我相”之执着。诚然,这点很重要,是修行上的一大进步,但佛陀在《婆酰迦经》里所说的“无我”并非一种成就,而是“法印”——对一切法而言,本自无我!本来就没有什么“能觉者/所觉对象”之对立,一直以来听声音时只有声音,不曾有一个“闻者”或“我”。它原本如此,无须“消灭一个我”,因为从来就没有一个“我”可消灭。好比有人从恶梦中醒来,不再见“梦中魔鬼”,何须期盼魔鬼“消失”?因为本来就没有!
同理,“无我”并不是什么“忘我”“融入一切”或“融入大自然”的体验——那都是暂时性的体验,并非真正觉悟,也无法断除我见。法印之“无我”必须亲自体悟到法印之无我「法尔如是」,也就是说,无我是个本来如此的真理,不是通过修行“得到”或“达到”某个境界。如果没有确切体悟,无论如何修,都无法自然达到这种状态。所以,“无我”并不是成就或境界,法本无我,本来如此。
“无我”也有不同方面可以体会。很多人不知道佛法所说的“法印之无我”,往往以为“无我”仅仅是“不自私”的“无私我”,只停留在修“无私我相”,并未达正见正觉。虽然说“无私我”能让人更自在、也更能利益他人,生活上更快乐,但还达不到佛法的究竟解脱,因为众生的根本无明在于“我见”未断,唯有觉悟“诸法无我”方能断除根本无明。
2011年初,我又有更深体悟:意识到“诸法并无一个连续的我体”,故一切法都不依不续。我想起了《金刚经》的那句:“是故须菩提!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,不应住色生心,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,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”随后又见到马祖道一禅师的一段:“故经云:但以众法合成此身。起时唯法起,灭时唯法灭;此法起时,不言我起,灭时,不言我灭。前念、后念、中念,念念不相待,念念寂灭,唤作海印三昧。”让人对“诸法无常无我”有更深刻领悟,也不再执着于那一点细微法相(如要“守住当下”“守住一个真实体”等,这些都还是法相的执着,以前自己没觉察到)。
我还画了一幅图来表达这种体会(此处原文提到一幅图示,略):
2011年6月1日,我再次观察念头生灭的来处,有了更深领悟:一切念头与万象皆无来处、无去处、无住所,因缘性空、如梦如幻如魔术,无实体,如同空壳或水泡表面看似形象却无实体可得。再如同样一朵玫瑰,人看成红色,狗看成黑色,天人看成琉璃,饿鬼却看成火——六道众生因业力不同而见相不同,这些皆是缘起假合、无实体的假相;并无一朵“真玫瑰花”存在或它真正实有的“红色属性”。若真能体悟此点,会清清楚楚感知,却不执为实有,皆如空花水月,无实体。如此,人空(婆酰迦经要旨)与法空(心经要旨)皆显。
我也体悟到:所有我执与法执都因妄见而生。一切执着,皆因众生妄见有个“不变”的“我”“我所”或“法”而执着。那么什么是“我见”?圣开师父说:“所谓我见者,因一般凡夫众生,不了解人的身体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五蕴的假和合体,固执人之我体是永恒的,今生死了,来生还是我体,这种恶见叫‘人我见’。世间凡夫不了解一切法乃缘生缘灭,固执诸法有真实体用之虚不实的见解,这种恶见叫‘法我见’。合此二者,简称为‘我见’。”
《五蕴观》有言:“夫生死之本莫过人法二执。迷身心总相。故执人我为实有。迷五蕴自相。故计法我为实有。”,“若 能依此身心相。谛观分明。于一切处但见五蕴。求人我相终不可得。名人空观。乘此观。行出分段生死。永处涅槃。名二乘解脱。计法我者用后观照之。知一一蕴皆 从缘生。都无自性。求蕴相不可得。则五蕴皆空。名法空观。若二观双照。了人我法我。毕竟空无所有。离诸怖畏。度一切苦厄。出变易生死。名究竟解脱。”,“且计人我者。凡夫之执也。计法我者。二乘之滞也。故令修二观。方能了妄证真。岂可离也。”
所谓“人我见”,就是从小到大、生生世世,都以为有一个不变之“我”。比如有人说:“我长大了,但我还是我;真我是永恒不变的。”或者觉得有个“能见、能觉”者,一直不变,却不知其实从小到大、生生世世无非是生灭不已的因缘法,并没有哪个不变之“我”。实际上,听闻觉知并无“觉者”,只是现象过程,就像水之流动之外,并无“水之体”可得;风的吹动之外,并无“风之体”可寻。虽说觉性/佛性永恒不失,起用不断,但“觉/佛性”与“现象”,“体”与“用”亦是一如,不存在一个独立不变之真实体。倘若立“佛性不变,万法在变”,则依然是一种常见/我见,与外道梵我无异。
外道者虽能见证“觉体”,但因缺乏佛法正见,无法究竟。他们也提出“行无我”,但多半是“无私我”或“不自我”的概念,甚至有人能体会到“超个人”(如一切有情无情万物都是宇宙本体的自然运作),或者进入无能所之境,但依旧没有真正证得佛法“法印之无我”,因此还执一个“超个人的梵我”。在他们眼中,现象都只是生灭幻相,只有觉体才是真实不变的本体,正如佛陀所批评的“第三外道,一分常论”。他们虽然可能承认“觉体无形相”,但却坚持存在一个“不变独立之体”,与佛法的无我/空性不同。佛法认定佛性/觉性空性无我,且和现象不可分离,故称“空明不二”。
六祖慧能:“无常者,即佛性;有常者,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。”
道元禅师:“草木丛林之无常,即为佛性;人物身心之无常,即为佛性;国土山河是无常,以其即佛性故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无常,以其即佛性故。大般涅槃是佛性,以其即无常故。持二乘诸种小见者,经师、论师、三藏师等等,皆对六祖言论惊疑怖畏。如是则彼等即为外道之党。”
不少人将佛性当成“真我”,却缺少佛教正见,坠入和外道相同的梵我见。佛陀在经典(如《楞伽经》)中详述:佛性/如来藏是“诸法空性”之别名,并非真的“我”,只是佛为度“惧怕无我、空”之众生,以及教化相信“真我”的外道方便所说。佛教的佛性/如来藏并非真的有我,不同于外道的梵我。圣开师父亦云:“其实‘真我’也只是一个代名词,你若真把‘真我’当‘真’的我,那就错了;必须‘无我是我’才是真我。”只是很多人不了解,遂不能对佛性建立正确见解。他们只知或体悟到“觉体”,却不懂“觉性无我、空明不二”,便落入外道见,难以断“人我见”。(有的人虽见觉体遍满一切,不属于哪一个人而是“超个人的梵我”,但仍执其为“实体”。)
之所以提到这些,是因为这正是我修行过程中的亲身经历与体会。我深知,若仅仅是悟了“觉体”却无正见、或未彻底了悟正见,还不算圆满。
“我”只是假名假相,好比“天气”不过是假名而已,无独立“天气之体”可得。就如“天气”是云、风、雨、闪电等现象汇集的假名,无有恒常不变的“体”。同理,“我”之于五蕴也只是个方便称呼。尽管无常五蕴显现各种因缘起用,但并非由一个“体/根源/梵我”所生,也不见有我体根源,不过是一个“因缘过程”。“佛性”与“显现”,“觉体”与“觉用”也同此理——它们都是空性无我,但觉性觉知却不断地起用,令山河大地尽显法身,同时又不可执着“法身”为实有。法身于万法内外无法可立,不存真实之体。
因此,佛问阿奴逻陀:“于汝意云何,如来可以色身见否?"不也,世尊。""如来可以色外见否?""不也,世尊。""如来可以受、想、行、识见否?""不也,世尊。""阿奴逻陀,生时汝尚不能立下如来的实存,死时即立如来终存在、如来终不存在、如来终存在即不存在、如来终非存在亦非不存在?” 这也意在破除人们把人我、法我当作实有的观念。
破除“人我见”后,还需破“法我见”:即便体悟到五蕴内外并无人我之体,“看时唯景色,听时唯声音;无看者、听者”,亦需了悟万法(景色、声音等)也都是缘起性空,如梦如幻,无体可得。唯如此,方是“了达二空”。
因为障碍源于无明妄见,若不觉悟二空,妄见妄执仍未根除,纵然修行再用功,也难得究竟解脱。正见正是佛教特有的精髓,是八正道中的首要。唯有依佛法正知正见并实修正法,生起智慧,了达二空、破除妄见,方能彻底解放自我意识。并非容易,却也非难到不可得;关键在于“无明妄见”,若能开智慧,自然能突破。
我几年前就读过这些“无我”或“空”的道理,但近来才真正觉悟、体会。光有文字知识而无亲身证悟,便失去佛陀所教的真正意义;若一味觉得“太深奥”而不学习、不修行,也不对。其实也不必看完几百卷般若经,只要明白基本观念,建立起正知正见,并依之如实修观,要开智慧并非难事。
若觉悟了,就应把正见落实在生活中——正见即开了智慧,看破二空而摆脱一切妄见知见的“清净觉知”。这是一个“很自然”的东西,真要说修也不算修。我们要明白,“保持无念并觉照”虽然是修行的一种状态,但不能说“无念+觉照=已经了达二空、破除妄见”。譬如,有人妄想“有魔鬼跟踪我”,我若教他“不要想魔鬼,保持不想就好”,他也许能暂时忘记,可终究难免恐惧回流。或晚上睡觉虽暂时忘了烦恼,但醒来又回到原形——因为妄见未断,未从错觉中醒来。
同理,要彻底破除我见,也不是“不要去想”就能解决,这只是在修定,不是觉悟。即使达到“完全忘我、融入一切”,若未见性,也无法破除我见。
唯有真正觉悟到“本来并无魔鬼”,才会彻底解脱恐惧和烦恼;“无我”亦然,非“不要想”就能行。自2006年起,我修行中也常有“忘我”或“融入自然”等体验,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,无法破除我见。唯有觉悟本来无我,“我”只如“魔鬼”“圣诞老人”“空中花”等妄见,根本不存在,才会从此不再被妄见迷惑;这并不是“不要想”就可办到。然而,一旦我见破除,“忘我”就会很自然地发生,不再像以前一样觉得那么特别。
举个例子,多年前我跟你说过,我静静看着树时,突然“我”消失了,没有“我在身体里看外面景色”的感受,只是好像融入大自然;只有“树”、只有“景色”,清楚知觉却无内外能所。这种境界当时觉得稀奇,但其实很多人在童年、无意间也经历过“忘我”,并不一定需要修行才能体验,不算真正的觉悟或“明心见性”,只能说是一种见证(说明修行确能超越自我意识)。因为从自我到忘我落差巨大,所以觉得殊胜、特别。
但自觉悟“本来无我”后,就不同了。自那时以来,我时时不见有“我”,也无须“刻意忘掉我”。不会再把“无我”当成特殊境界(原本就不是境界,而是法印,本自无我)。更不会说有什么“跳出”或“进入”无我的过程;既无需用心修或达到“无我”,也不用常常想着“无我”(因为连“空”也空了)。一切了了分明地显现,没有能所,没有人与法,却又听闻觉知,分明微妙,同时又自然平凡。“看时只见景色,并无观者”,不仅意味着无我,也不是“什么都空空的没感觉”,而是没有“能所”,景色虽如梦幻泡影,却仍清晰可现,便是“觉性觉知”。如此才是“二空显真如”。《佛性论》云:「佛性者,即是人法二空所显真如。由真如故,无能骂所骂,通达此理,离虚妄执。」且不需特别在静坐中才体验,而是每时每刻面对人事物都能如此。现在我的修行也不一样了。
譬如,我过去未觉悟时,静坐往往存有各种目标:要放下、要不起念、要更专注觉照、要明心见性、要回归自性等等。如今则不同:打坐并不是为了“显现佛性”,而是“坐即佛性”。打坐只是打坐,仅此而已,空调声、身体呼吸,都是佛性——本来无我、本自清净的觉知。如果我见未断,即便知识上晓得“诸法因缘生、诸法因缘灭”,还是无法真切体会,因为心中仍执着“有个觉者在看外缘/外境”。如若悟“本来无我”,才能真实体会:一切皆因缘法。若有狗、狗吠、空气、人耳朵等因缘,在那一刻显现“听到声音”,此时整个宇宙就只有那声音,一个清净的觉知,并没有“听者”。也非“某个能觉”在照听那声音,而是宇宙因缘和合下所显“听”之现象;吃饭亦同理——是整个宇宙在吃饭。虽然这种说法不易凭思考理解,但却能亲身感受到。(类似颇求那比丘问佛陀:“为谁受?”佛陀答:“若我言有受者,你会问‘谁在受?’;但实际上应问‘何因缘故有受?’佛陀会答‘触缘故有受,受缘爱。’”)
由此,在日常行住坐卧,都能像这样修行,无需再设什么“开悟”或“恢复本性”的目标,当下既是悟,也是佛性。
也不必执着“去妄”或“去念”或“去三毒”而修。若已了达人法二空,连这些目标都不必执着,只有每时每刻的“实证、印证”。也就是觉知:一切念头、妄想、烦恼,皆空不可得。如果了知这点,不会把妄念当真,自然不执着,则一切念头无为无作,自行了脱,不留痕迹。如果把妄念当真实之物非得去掉,那就留下了痕迹,使念念相续。正所谓“当观一切法如梦幻泡影,显现却无实体”。因缘所生,因缘尽即了,无需造作,可自解脱三毒。若有我见,则以为“我能控制念头的生起”,或“我守着一个觉者去看念头、不受其影响”,那还是假造作,我执尚未断,故不得解脱。
对一个尚未觉悟的人而言,可能也理解“修行要觉照、不要胡思乱想、不执着”等道理,但尚未了达人法二空就仍会有所差别。譬如“念念不相续”对未觉悟的人来说是“在觉照中,不让胡思乱想没完没了”,但对觉悟无我的人来说,则是“因见一切法本就没有连续之我体,不依不续,所以不会再执着任何连续体,一切自然当了”。因此,觉悟之后,“正见、正觉”会让修行更自如,也更有方向。修行既需要正见,也需要觉悟,还要能将其落实在日常里(行)。若只讲“修”不讲正见,容易落入外道式修行;若只讲“正见”而不修观行,不过是书本知识;或者虽学了些佛理、也认真修行,但若“我见”不断,仍不能解脱。故必须“见、证、行”三者具足,行解相应,方得圆满。
这些并非空想,而是真实可见的。我不敢说自己的修行有多大成就,也不敢说自己修得很精进,但小小进步已使我对法更有信心。我明白佛法并非只属于大菩萨、圣者;我们凡夫也能切实感受和受用。比如,我感觉自从某些觉悟后,内心贪嗔痴逐渐淡薄,很多执着都放下,生活中烦恼轻、幸福感增强。当然,我也知道成佛之路还很遥远。
2013年4月25日 写给我母亲,解释“Hīnayana(小乘)”修法
在我第二篇文章里提过:
“许多人以为‘无我’是修到没有我相的一种境界。诚然,这的确重要,是一种修行成就;但佛陀在经中所言‘无我’并不是成就,而是‘法印’——对一切法而言,本来就无我,本来就无‘能觉者/所觉对象’的对立,无‘见者/听者/行者’。在听声音时,一直以来都只有声音,没有‘闻者’,也没有‘我’,本来就是如此,无需刻意‘消灭’一个‘我’,因为根本没什么‘我’可消灭。这是需要体悟的,不是修行或境界。如果没有真正体悟,无论如何修也达不到自如。‘无我’并非成就或境界,而是法本无我,本来如此。”
小乘行者以渐修的方式定慧双修,最终得以“征悟人我空”。正如我在第二篇文章所举例,当达到那种层次后,也无需透过入定去体会“忘我”“身心脱落”,可以时时自然融入法界,没有能所内外,不依靠任何有为法的辅助。若只是暂时体验身体消失,那是入定,不是开悟。若有人在第一篇文章所描写的见地,也许可以暂时进入一种“舍身忘我”的状态,却无法持续,因为身见、我见尚未断。若真正了悟人我本空,日常生活中我相、身心相都会脱落,无需靠打坐入定就能达成。定与慧不同,却需双修。
2013年5月14日
母亲问我一个问题,我在邮件中回覆,谈到“习气、业力”、“自然无为”、以及见地的关系。
问:
那天听了一首VCD里的歌,旋律优美,我只听了两遍,但接下来两三天脑海里不时浮现这首轻快的曲调。是不是因为“喜欢”而执着了?陈老师说现在的人时时用手机、电脑,让他们停也停不下来,是否会危害修行?因为这种习性会影响不染着的清净。那我是不是连手机游戏都不该玩?你们工作学习都要用电脑,如何才能不让它成为习性?你们常听音乐,不会着迷吗?我不明白。
芳姨送我一本弘一大师的书,我正在读,里头讲到八关斋戒禁止唱歌跳舞看戏——说这些都障碍道心——诗词歌赋亦然。我平时喜欢看书、以前爱看电影,这些内容肯定会储存到八识田里。我们做在家人,处处外缘,想要每一念都保持庄严、不染不除,不容易。你是不是都这样修?
有空可否再写些偈语给我看呢?与佛同在。
答:
我们的真如本性时刻展现在每一刻:佛性即“明”(灵明觉体)与“空”(性空无我)。其中,“明”指的是“心”,“空”指的是“性”。它虽灵明,却性空不可得。真如本性本自圆成,无所缺,所以也无需另外造作、修、改进。既然性本来如此,何须人造?但为什么我们从无始以来一直在生死烦恼之中?因为“无明”——不明本性与错误知见/我见,从而生起种种造作(造作=业力),使得生死烦恼不已。若真正证悟本性,便可于每一刻印证,自然无为,不再造作。
什么是“有为”?什么又是“造作”?只要有所求,就是造作;有执着即是造作;有我执也是造作;任何对立也是造作;想将所见与相分离还是造作。造作会变成一种“动力”,就像轮子在转——转得越快,惯性越大,忽然要停也不容易。既然无我是法印,一切法本无我,那么“造作”本身也本无我。如果真有个“我”和“我所”,那就能一想到“我不要造作”,造作就立刻停止,可事实并非如此。造作是因缘所生的法,一旦生起,动力印刻在第八识里,便会不断浮现。那个“想要控制造作”的念头也可能是“无明/业力的习性”产生的另一个造作/我执,认为有我可以控制或压制念头,但其实并不能解脱。第八识的特性如此:只要有造作、执着,便种下印痕。为什么听到马路声不会留下印痕,而喜欢的歌却会?正是由于执着,带来动力,形成一种习性。若我们不跟随它,不再加大这股动力,它就会渐渐失去力量,念头自然平息。好比坐在草地上会压出一个痕迹(比喻第八识的记印),但当我们离开,那痕迹会慢慢复原。
不过,这还没能解决“根本无明我执”——所以仍不能彻底解决造作根源的问题。根本我执来源于“造作习性”与第八识的无明种子。贪嗔痴之造作基于错误见解(能所对立):自认为“我”能得到想要的(贪),或排斥不想要的(嗔),而不知“我”之外本无体(无明)。想要从根本上破除,就必须“见性”。用意志力强行破烦恼、我执并无用。
前面谈了“造作”,再说说“无为”与“自然”。证悟本性后会体会到“自然”。不过,这里的“自然”并不是“习以为常”的意思。平时人们常说“我早就习惯了,已经自然了”,或“本来不会骑车,学会之后就顺手自然”——这不一样。真正的“自然”是指:一切所见所闻、所有行为动作,都是佛性/觉性自然之妙用,皆是缘起法,并无我在主宰。因缘之下,自然生灭,来去自由。
什么是“无为”?道教/老子也讲无为,如“人法地、地法天、天法道、道法自然”等。佛教同样提倡无为,不过这里最好前面加一字,叫“为无为”。老子说:“为无为,事无事,味无味。”无为不是说我们什么都不做、像根木头;而是说我们每一个行为、每一个体验都在不立能所、不执着“我”的前提下自然而生。真正的无为是“洞悉本来无我,知道没有作者或所作,一切当下本性充分显露,毫无自我牵扯”。这才是真无为。我所说的“无心”不单是“没有分别善恶念头”,而是“无我”。(暂时的“忘我无心”不代表见性,唯有真正证悟法印之无我后,才会自然呈现“无心”。“体验”与“体悟”不同。)
唯有真正“无我”,方能“全性即修,全修即性,性修不二”。举例:若念佛时,全部本性仅仅展现在这一句“阿弥陀佛”的圣号当中,无作者、无所作、无内外,整个宇宙都仅仅展现在这“一念阿弥陀佛”中。日常生活中的走路、吃饭、做事,同样可以如此,这就能动静一如。无为并非消极,而是大自由。
若尚未见性,就会觉得“自然”“无为”遥不可及。很多人嚷着“我要放下,我要解脱”,却做不到。因为根本我执必须通过“悟”来破,需要启发智慧。唯有觉悟方能真正“看破、放下”。去除无明的方法并非“不要想就好”,就像有人怕房里有魔鬼,要解决办法不是叫他“别想魔鬼”,而是“把灯打开”,一看就知根本没有魔鬼,可见他的无明是没有依据的。
同理,若要破除对人我、法我之执,就得亲证“般若智慧”,真正觉悟“本来无我”,如同打开灯,一下就明白了。悟到空性后,大部分我执会逐渐消退,只是初悟还会有细微之惑,唯至佛位才彻底超越。通达人法二空时,一切念头、万法皆是清净觉知,且无体虚幻,本无生住灭、无方所可得,如梦幻泡影。缘起既生,缘灭则了,所念所见所闻所行,如水中作画,虽历历分明,却不留痕迹,毕竟空明。即便暂有“造作”之现象,也能自然解放,不必刻意“放下”,也无需对抗。
所以,虽我说“无为”“自然”,它更适合“悟后起修”。若一开始就喊“一切行自然”“本性具足不必修”“不要有为,一切随它生灭”,有人可能误以为那就是修行,结果反而成为“最懒惰的修行人”。解脱圣者是“念念寂灭、无为”,他若未悟,还以为自己在修“无为法”,实际上是一堆妄想不断。这种落差就在“我执”是否除去。若“我见”还在,一旦放松,又被习性牵着走。但当真正悟到“空明智,性相一如”,无为法对他就十分相合,且不必人教,他也能自然融入无为修行。有为法那种“有所造作”式的修行方法对他不再适合。
若尚未证悟,一些基础修行还是很重要。譬如每天打坐,培育定慧;在家人要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攀缘,要珍惜人身短暂且难得的修行因缘;在日常保持觉照,多修定心、观照本来面目或反闻自性。修行须脚踏实地,一步一步来,不可急于“跳级”。不过,如果像我一样,以“观修”直指,或许会更快、更直接地悟得本性。近年来已有不少人因我所分享的法要而得证悟,绝非一例两例。
首先可以先体悟“觉性”(参见我第一篇文章),打坐时可参:“未生我以前的本来面目是什么?”或“念头未起时,谁在知?”不必用思考去回答,而要“反闻闻自性”,真证悟后才知道。课本答案都没用,唯有亲证“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”。不断观修,终有一日忽然妄念不生,看到自性遍满一切,本觉即是“我之存在本身”,不再疑惑。接着,再继续观修以破能所见,更进一步看破人我见,可依《婆酰迦经》。此时会领悟《楞严经》里所说“吾人五阴就是佛性”(“阿难!汝犹未明一切浮尘诸幻化相当处出生、随处灭尽、幻妄称相,其性真为妙觉明体;如是乃至五阴六入,从十二处至十八界,因缘和合,虚妄有生;因缘别离,虚妄名灭;殊不能知生灭去来本如来藏常住妙明、不动周圆妙真如性;性真常中,求于去来迷悟死生,了无所得。”),迷时为幻相、悟时为真心,性相一如。再来观修破除法我见。
(更新:Soh指出,John Tan此前写道:“大乘佛教中的‘常’意味着不存在生灭的因,而非所谓的‘不变与真实’。”, ““常”并非指有个东西保持不变,而是指没有生之因。”)
如果对无我的体悟已够深,则不仅仅专注于静坐,但是静坐还是重要的。此时“修”更多是在日常中去印证——无论行走、说话、看电视、做事,都要完全敞开,完全融入当下的行为,就如我说的“没有作者与所作,一切本性全然展现在此刻行为或体验中”,完全没有一个“我”。未悟时也得面对人事物,悟后也得面对人事物,区别在于:若有智慧,整个宇宙在面对,而非“我”在面对。与他人交谈时,并无“我”与“别人”,而是一整个行动,没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。这时也应多修慈悲喜舍,把自己了解的佛法分享给别人,这样才能福慧双修。当然,还需维持打坐,因为打坐仍是很有益处的;连佛陀悟后也日日静坐,我也尽量抽空打坐。
更新:
为了更明确地说明在见到实相以后,修行和禅修依然需要持续进行,以下是一些相关的摘录。
John Tan多年前曾说:
“在这个见地(见无我)之后,务必要对‘无我’之道与修行之路了然。许多人错误地认为,由于无我,所以无需做任何事、也无需修行——但这正是用‘自我观点’来理解‘无我’,即使已经获得了见地仍然如此。
并非因为没有自我,就什么都不用练习;而是因为没有自我,才显现出‘只有无明’与‘烦恼链锁’的活动。修行因此是为了对治无明以及这些带来苦恼的连串活动。虽无主体,但仍有“注意”可运用。因此,修行离不开智慧、观(毗婆舍那)、正念与定力。如果对这些修持无法娴熟,就不可能解脱。所以不要自欺欺人、给自己心理暗示,走上‘不修行’的错误道路,而白白浪费了无我这一珍贵的见地。
当然,也存在一种‘被动模式’的修行方式——无抉择的觉知(choiceless awareness),但不应将之误解为默认途径。这种方式很难算得上对任何技能的‘娴熟掌握’,更遑论究竟解脱了。”
2013年时,John Tan提到:
“安般念(Anapanasati,观息法)很好。在你对无我有了洞见之后,要掌握一种方法,能在不经过繁琐思考的情况下,让你进入无我的状态。”
至于“无抉择的觉知”,John Tan还补充道:
“选择本身没有问题。唯一的问题在于‘选择 + 觉知’。正是那一点微细的念头——误以为有一个额外‘主体’(Soh 注:也即错误地添加或虚构出一个‘主体/施为者’)。”
“真正的自由状态始终是自然的状态,也就是不再被自我/大我束缚的心境。你先要熟悉那种‘味道’:比如,通过专注呼吸的禅修练习,直到不见自我,只剩下吸气和呼气……然后你就能理解‘放下’究竟意味着什么。”
无我(Anatta)邮件(中文版)
Soh
我发现这是我十年前写下的文章。
给 XX 的回复
XX,
谢谢你的提醒。我在写给 YY 的内容里,主要想表达的是“正见”的重要性。因为唯有建立正见,才能突破对一切法相的妄见和妄执,所以若想真正做到“无相”,就必须依靠正见。
我在写下**第一篇文章(2010年6月)**时,的确还存在“执着于虚空法相”的现象。不过,随着不断舍弃对法相的执着,不再刻意去肯定一个“虚空相”,渐渐地体会到:觉性会随缘而行、随物而应。由于不特意去“肯定”某种“虚空相”,日常生活中便只是保持一种“无为无作”的自然觉照和觉知。
然而,直到2010年10月真正觉悟到“法印之无我”,才彻底断除了对“我体”的迷惑、妄见和妄执。
以前正是因为执着一个“我体”,甚至把“觉体”误认为“我体”,才会出现所谓“虚空相”或“内外、能所”等执着。这些都离不开“我见”的范畴。也就是说:
- 将个人身心执为我,是一种“我见”;
- 将如虚空的“觉”执为“我体”,也是“我见”;
- 将一个“不分内外”的觉体当作永恒不变的“我”,同样是“我见”。
但自从觉悟到“本来无我”之后,这种迷惑与执着便自然消失,不会再把“觉体”视为“虚空相的我体”,也不会见到有内外、能所、体用之分。觉性虽然遍满一切,却并无“我”。若觉悟到“本无我”,就不再把“觉”当成“我体”,也就不会掉入所谓“清净无染的虚空法相”,更不会去“肯定”某个我体(乃至虚空相的我体),也不会想要“守住”某个我体或法相。
因为在觉悟后,看得很清楚:并没有“三者”(观者、在观、所观)。换句话说,没有一个“如虚空般的无形觉体”在“看着”某个“虚空内的景色/念头/声音”等等。当看到景色时,就只有景色的显现——而这便是觉性的觉知/佛性,再也不会刻意守住“无形如虚空的觉体”这一法相。由于无能所,连最遥远的山都只是自觉/清净觉知而已,完全没有内外或距离之分。所以山河大地尽是法身;觉性并不限于“虚空相”,觉也不是“无形相的虚空相”,而是彻底的性空、无体可得。如今在日常生活中,看东西、做事情,仅仅是自然的“知”——无我,也无“虚空法相”,很自然地就是“觉性觉知、空性了知”,不假造作。
总而言之,一切法相都属于“我见/邪见”范畴,因此在我的体会里,“正见”极其重要。一旦觉悟了“二空”并破除了所有妄见妄执,就能超越一切法相。
给 YY 的回复
YY,
你所说的,我大致认同。但“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、却依然存在觉知的状态”,并不是我所说的“法印之无我”或“觉悟正见”。这里所说的“觉悟本来无我”,指的是“觉悟”并“断除错误知见与迷惑”,而不是仅仅体会到“没有被东西绑住却还有觉知”的某种体验。
确实,你可能觉察到原来那些“绑住你”的东西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、本就不实在的,所以顿时感到解放,解除因“自我妄想”而生的“累”。这种体会固然重要,但这并不是我所说的“断除我见”,也不是“本无我/法印之无我”的“觉悟”。至于你说的“愿意为道场和众生牺牲”,那是一种很大的理想与愿望,这种愿力未必就代表一定是佛教所提倡——任何人都可以有这种发心,包括非佛教徒。大乘固然注重“愿力”,但有愿不等于已经是菩萨或真正懂佛法;非佛教徒一样可能有牺牲奉献的精神,却从未接触过佛教或佛法。这些做事周到、为他人着想的品质,是每个人都应该学习的;即便我父亲不懂很多佛法,但他也做事非常周到,我也常向他学习。这种人生基础固然重要,却不代表已经明白佛法或达到“理事无碍”。
你提到“小乘者虽能无我相(住于觉体,理上无碍)”,但在我的理解和亲身领会里,小乘所证的无我相不只是“见到并住于觉体”。仅仅“见到觉体”并不代表完全觉悟“人我空”。就像我在第一篇文章里,虽已见证“觉体”,也体会过“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却仍有觉知”,但后来我依《Bahiya Sutta》观行,才忽然证悟“人我空”,从而彻底断除“我见”。婆酰迦(Bahiya)因佛陀当时的一句开示当下证得阿罗汉果,所以我认为小乘的体悟核心就是“证悟人我空”。
这时,连“镜子与影子”的比喻都不必使用了,因为已不存在“照者/所照”——一切就是了了分明的觉性觉知,而并不是某个“了了分明的我体”在照物。后来我对“万法缘起性空、如梦幻泡影”的真理又有更深的体悟。所谓“二空显真如”,正如佛陀在《Kalaka Sutta》(迦罗迦经)中提到的:
「比丘,如来在看时,不立有一个‘所看之物’,不立一个‘不被看到的东西’,也不立‘尚未看的东西’,不立‘观者’……在听时、在触时、在思时也是如此。因此,比丘,如来对于所有可见、可闻、可触、可思的现象,都只是‘如’。我告诉你:并没有任何‘如’比这更高或更崇高。」
这个“不立”,并不是“不要去想”那么简单,而是要证悟人法二空的真理,由于不再妄见,所以真如自然显现。禅宗公案里也有类似表述:
雪峰说:“要会得此事,如同古镜——胡来胡现,汉来汉现。”
玄沙听后问:“倘若镜子破了又如何?”雪峰回答:“胡汉俱隐。”
玄沙说:“老和尚的脚跟还没点地呀!”
健代回应:“胡汉现成。”
所以,就我个人经验看,“见到觉体”之后,还需进一步体悟“觉”。并了悟“体、根源”/“一体”其实只是我们的“习见”。唯有破除“体、根源”这类习见障碍,才能更进一步明白“无我”。因为如果我们一直以习见来看待“觉”,就无法突破对“觉”本身可能产生的“法相/我执”。这也就无法真正了解“觉”的真面目。圣开师父所说的“如鸿飞空空无际,似刀割水水无痕”十分重要,可是“不执着”也分不同层次;要想真正做到“一点痕迹都不留”,就得破除一切我见、我执,包括对“觉”的执着与我见。这样才能让“觉性觉知、空性了知”真正落到实处。否则哪怕把“一体、根源、镜子”都视为某种“我相/法相”,依旧是执着,还会留下痕迹。
当彻底破了这种我见与我执,再将所证得的正见正觉运用于日常,就自然而然能在行住坐卧中体会到“如鸿飞空空无际,似刀割水水无痕”。
我也强调过:“无我”并非是一种“清净状态”,而是“诸法本来如此”的法印,根本不是某个“状态、境界”或“清净”的东西。若体悟到“法印之无我”,那并不是要你维持住什么“清净境界”,而是在每时每刻、行住坐卧中都能体会并印证的真理。无论是待人处事、忙碌之中或静坐时,无论有没有念头,都同样是真理。听声音时,本来就只有声音的“清净觉知”,没有听者;看到景色、思想、做事时,全是缘起法——并无“觉者、观者、思想者、作者”。本来无我,无能所、无内外,而当下也都只是清净觉知。
就好比“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”或“天空里没有花”是客观真理(只是有人会妄见天空花、或迷信圣诞老人)。如果有人还想努力“保持一个‘没有圣诞老人的清净状态’”,就说明他没明白那是真理——因为哪里会有一个“特别的清净境界”可守?“圣诞老人”和“没有圣诞老人的清净境界”都只是妄想!本来就没有“圣诞老人”,何需另设“没有圣诞老人的境界”呢?“无我”也是如此:若真证悟到这个真理,就不会在“理”和“事”上有障碍;理即事,事即理。不存在于事外另求“清净的无我之境”。万法皆空、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;并不是在事物之外另有“空”,也不是在人事物之外另有“佛性”。性相本一如,正如我在第二篇文章里提过:如果离开“相”或“用”,就无所谓“佛性”。所以才能真正做到理事圆融、无有障碍。如果“人法二空”之理与现实事物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,那修来也无济于事。
如今,因为我对“我和我所”的执着减少了;毕竟本来就无我,万事万物又皆空性、无常性,宛如梦幻泡影,所以对待善恶、得失都能看得淡些。面对人事物时,也较为平静欢喜,不再执着于“我”或“得失”。做任何事皆是“随缘而作,随缘了”。我自己也在不断学习,只能将我有限的经验拿来分享。所以“觉悟无我”并非要保持某种出世间境界才“不被束缚”,而是在世间的每一个当下都能解脱。这就叫“正见”没有理事的障碍,而是“理事不二”(所谓“理不离事,事不离理”)。众生在事相中迷或不迷,关键在于有没有正见。若能在行住坐卧或为人处世中,将正见落到实处,就可以如“鸿飞空空”“刀割水无痕”。
附言(p.s.)
“我想再补充一点:不仅要有‘正见’,还要亲证、证悟正见。‘无我’与‘空’作为法印,并不只是抽象观念;它们是能够‘活生生地被体验、被落实在每个当下’的真理。一旦‘见’到,就会成为自然状态,无费力也无出入。”
请参阅我的善知识John Tan的文章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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