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nglish Original: Advice from Kyle Dixon

Clean Copy — Part 1/1 (SegID 1–12)

我在二〇一二年看到凯尔给他人的一则建议，写得很好。经凯尔同意，特此贴出：

那次经历相当自发，若要我精确指出是什么引发的，我也说不清。但在那之前大约一年的时间里，我断断续续地修习奢摩他（寂止）之类的禅修，基本上就是安静地坐着，睁着眼看着某个所缘或空间，什么也不做。若有念头升起，就让它自行经过、当下自解脱，不去追随。如此修持使我的明晰与临在大为增上。在那次大的证悟无我之前，我曾有过两次较小的无我体验，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规律打坐。我也做了许多“我是谁”的自我参究。至于那天，当时我在就“与当下相关的念头”做参究，其实非常用力，因此我也不确定这怎么就引出了那次无我现见。我只是强烈地专注于当下，并采取这样的态度：只有此时、此地；只有眼前正被经验的存在，它就是曾经与将来的全部（这的确如此，但与我以往的运作方式恰好相反）。于是我专注于：每一个升起的念就是唯一的一念，没有之前，也没有之后。于彼当下只可能有这一念。既然只有这一念，就并非好像还有一个念正等待升起，或有一个念已经离去；没有来与去，只是此时此地。然后不知何故，当下这念就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噪声、像胡言乱语一般，随即无可置疑地分明显现：此处从来就从未有过任何“人”。念头止息，见正在发生，却无人见；闻正在发生，却无人闻，等等。唯有经验在，自我的缺席仿佛我已死去，或者说只是看见我从未存在过——这在某种意义上令人崩解与难过，同时又极其美妙。

所以这也很奇特：我当时是在“用力”参究，但那种体验却是自发现前的。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里，我其实稍微偏离了大圆满，因为直到那时，我尚未有任何足以印证其教法的实质体验。就在那段时间，我读了很多尼萨迦达塔·马哈拉吉（Nisargadatta Maharaj）的书，他甚至不是一位佛教导师，但他对于“自我之不真实”讲得非常好……而在那次体验之后，我对大圆满的投入反而比以前更深，因为它不再只是理论或观念——我看见它是真实的。我也看见，这不仅是一次体验，而是现实随时随地的呈现方式。

至于试图“制造”那种体验——问题恰在这里，而你似乎已经看到了……任何“到达那里”的用力，都是“自我”的用力，因此阻碍了它的现前。大圆满之所以谈“无所作”“无努力”，正在此处。所以你现在做的那种“安住于觉性”的禅修是好的……再加上“于见唯见”等等的洞见也很好。再把无时性的面向加进来也很关键（这其实也是无为的，因为始终唯有“现在”；只是这一点并非总是显而易见）。觉得有一个贯穿时间的个体，这正是问题的重要部分。对你有帮助的是要明白：“我”只是一个念头；“我”这个“我”，只是一个念头而已；这个念头并不是在述说一个离念而实存的“我”；它只是一个念头。所以，除非有念头升起并声称主宰权，“当下已经只是见、只是闻”。而见、闻等既不在内也不在外，它只是现前，只是“此处”，直接而立即。经验只是经验本身：见并不是“见到对象”，所谓“对象”即是“见”；闻并不是“听到声音”，所谓“声音”即是“闻”——毫无二分。

然而若试图以如此方式去“理解”，仍然是老问题：自我在试图“得到它”。只要设定为“你”要在时间中“到达那里”，任何用力都会遮蔽它的显现。在这一点上（例如）贾克斯其实说对了（虽然他把它推到了极端，我最终并不赞同他的见）。

要明白，“你”只是一个念头。所谓自我，仅是念头们彼此评注、彼此指涉；但甲念从不与乙念在同一当下并存，因此并没有一个连续不断的念流链条。

也正因如此，幸运的是，“自我”仅仅是念头（观念、概念）；当念头不再被实有化为“属于某个自我”，它们就仅仅是念头……只是噪声……无人思念，念只是自现、自灭于同一刹那。因此，仅仅“安住于觉性”或“明觉”，实际上是在让这些功能以其如如本然而起现。若你安住于那不造作、不虚构的天然明觉中，让一切所起自行解脱，所要看见的，就是唯有这生起之流。至于你禅修的第二部分——在那里预设并用力维持“无我见”的那个成分——其实可能有两种走向。它是概念性的，因此可能成为陷阱，但关键在于你如何关联它：如果在禅修进行时，“逼迫”无我见的那个“逼迫相”被体验成是“你”在用力，那么它就成了陷阱——因为只有“你”才能去“强迫一个‘无你’的见”，这是自我的诡计，反而通过这种用力让“自我”的错觉被巩固、被维持。另一方面，如果当“逼迫”正在发生时，能认出：就在“逼迫”之中，“逼迫本身”也只是在自发地显现、并在当下自解脱，那么这就是在维持见地。大圆满中那种放松的要点极其关键，其旨趣正在显露：诸“蕴”的总和并不构成一个作为实体的“自我”，而是“自我”只是这些蕴的假和。前几天我看到一场演讲，有人这样说明：一个水分子由两个氢原子与一个氧原子构成；这些原子并不是结合起来形成一个叫作“水分子”的某种“东西”……水分子就是这些成分原子本身。我恐怕未尽其妙；可参其演讲（链接：http://www.ted.com/talks/julian_baggini_is_there_a_real_you）。

在你上面的讯息里，我注意到还有一点：你说“五根生起各自的境，而找不到一个自我”。这句话其实在自然本然之上又叠加了过多设定……若你能在当下经验里细看：所谓“五根”作为“功能”并不现前；“五根”这一指称只是通俗约定，便于交流，但离开其约定性并无自立之实。同样，“对象”也是仅为约定而施设（不是否定它，而是要如实看见它仅是施设）。你已经在朝“于经验中看见无我”迈进，但若进一步看见“诸根”与“诸境”亦是空，那就更有帮助。此即意味着：在你的当下经验里，既没有自我的证据，也没有“诸根及其所缘”的证据。当下唯是“如此”，无我、无根、无境，只是超越名言施设的自然本然。若你过于用力去“看见它”，这又是自我在“看见它”；要领在于：它本就始终如是。诸根并不“取境”；所谓“境”即是“根”，所谓“根”即是“境”，两者不二……但即便如此，说这些也已是多余……只是当下砰然显现，就在眼前。“于见唯见”并不意味着有某些“被见之物”；它只是意味着一切都收束为“零维的如此性”……没有一个客体性的“发生”……是全然无二的圆融。

至于“觉性”这一面向……觉性也会被实体化为某个“物性”，这正是我对贾克斯之见的一个异议（仅作举例）。关于“觉”的问题在于：因为某些与我们所认定的身体相近的动觉感受相伴，我们便感觉“觉”安坐于“此处”，在经验周遭之法。于是“觉”被当作安住或定位于“这里”，而不是“那里”。但这种“此处感”不过是动觉感受与时间幻象的耦合。事实上，从所谓“此处”视角“向外看”的感觉，只是一个非局域的临在；没有“这里”或“那里”——“这里”“那里”都只是念头。当临在之感现起时，它并不自称在此或在彼或在任何处……若能于直觉上体会到这一点，就会看见：显现是向自身显现，于自身毫无距离。

回到奢摩他或寂止禅修中“念流的稳固”与“明晰”的培养……这种稳固会减少念头对名相的投射，使经验可以赤裸地安住而不致过度受扰，因此非常有帮助。从这里出发，安住在这种“临在”中，你会看见“临在”即是“显现”，显现亦即临在。同时，单纯的正念也有助于稳固这一点，即便它有些刻意或用力……只要时时保持当下临在即可。南开诺布仁波切（Chögyal Namkhai Norbu，简称 ChNN）说，要像开车那样去做……随时留意眼前正在发生的事，就在这里。即便感觉好像有一个“你”在试图“在这里”，也让它如此。随时间推移，这也会引发真实的洞见；关键是要让那与生俱来的真实洞见在一切这些观念之外自明自显……只要保持临在，禅修本身就会自行运作，真切的洞见会自行显现……所以尽量不要分心，把“不分心”当作救命一般去练习——仿佛一分心便性命攸关，把它置于最重要的位置，维持这股连贯的流。大圆满与南开诺布所说的“不分心”，并不只是保持当下临在，他们指的是：一旦不二的自然本然状态显明，就不可从之分离。所幸，由于“自我、诸根、诸境”仅是安立之假名，在保持临在的这一举动中，天然本然之状态其实已被暗含；而那种“有意的正念临在”只会加深与自然状态的连通……这也几乎像一个重塑的过程：去除将二分实有化的习气与倾向——正是这些习气让主客二分看起来像真实的经验。随着临在的保持，这会自然发生……那种“作为主观实体的感觉”会自然消退。所谓“一切基”，或那种“实有化为此处发生之觉”的感觉，都会熔融入自然本然。不要在正念上太用力：只要临在、放松，让显现自生自解，去除时间与空间的观念，确知此时此地确乎就是它本身，但要“体会”这一点……不要在观念上说服自己；在流中，即是流本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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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处，凯尔·狄克逊写道：

……那次无我的确断除了许多情绪烦恼；基本上我已不再有负面情绪。无我或严格的奢摩他训练，也带来了稳定的奢摩他；念头几乎不起作用，并被明晰之力大大减弱。我也能够控制念头，让它们在任何所需时段止息，等等——不过我明白那并非重点。能否对一切所现完全敞开？我会说可以。我明白经验的每一刹那都作为明晰之光的辉耀而自明自现，同时在无时中彼此离散、无从实有……。